这种感觉太怪异了。
前世,程颂安第一次见到永哥儿的时候,他已经五六岁了,个子瘦高,长得不像程挽心,今生她见到宁昭的时候,才发现他们长得很像。
但是只用一眼,她就知道,这个孩子长大以后他就是原来的永哥儿。
很显然,襄王妃也看出来了,一个母亲,对孩子小时候的模样记忆是很深刻的,在产婆把孩子抱过来的时候,她愣了一愣。
襄王妃大部分时候的喜怒哀乐都是做给人看的,她很少表露自己真实的情绪,但是那一瞬,她露出一种伪装不出的哀伤,随即那抹哀伤就无影无踪。
程颂安不知道她在那刻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否如自己前世死的时候,程挽心告诉她,永哥儿是她和崔元卿的孩子时,有一种深深的、被欺骗的屈辱感。
襄王妃声调未变,对产婆道:“给当娘的瞧一眼吧。”
说完这句,她换上衣物,扶着红罗慢慢往外走,临去之时,把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也都带了出去。
程挽心虚脱地倒在床上,头发一缕缕地黏在脸侧,她的嘴唇干涸,裂开一道道细小的口子,看起来都不用人杀,她自己就能随时死掉一样。
她伸出手,眼神里头一次露出迫不及待的神情,想要接过她的孩子瞧一眼。
“我来抱吧。”香橼突然接了过去,把孩子抱在怀里,露出襁褓里的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对她道,“你看,这孩子好小。”
程挽心登时紧张起来,声音又干又尖利:“给我抱抱。”
香橼却不着痕迹地将孩子离她更远了些,但是没有离开她的视线,那孩子闭着眼睛,一张小嘴微微动了动,像是在找什么,两只小手举起来,放在脑袋两侧,看着十分可爱。
她笑了笑:“他该是饿了。”
程挽心用一只胳膊肘撑着,急切地坐了起来,从孩子出生的这一刻,她的母性就被完全激发了,她指着香橼,努力平静地道:“香橼,把孩子抱给我。”
程颂安好生奇怪,香橼从进了屋子就十分不对劲,她刚才那些话完全不像一个丫头该有的语气,向来唯唯诺诺的人,这会儿竟没有一丝恐惧,对程挽心的命令置若罔闻。
程挽心已经有些克制不住恐惧和怒意,她对着外间喊道:“丁香!丁香!”
香橼做出个噤声的手势,敛了笑容,对她道:“别喊,你一喊,这孩子就哭了。”
像是能感应到危险一样,她怀里的婴儿果然大哭起来,只是早产的孩子本来力气就小,哭的声音也不大,但是让人听了,一阵揪心。
程挽心转向程颂安,眼里满是渴求:“姐姐,姐姐,让我抱抱孩子。”
这个语气和神情,跟刚才生产时,她竭力哭喊的样子一模一样,是难得的求她给自己力量。
程颂安心知有异,她伸出手对香橼道:“香橼,把孩子给我。”
香橼毫不犹豫地交给了程颂安,人却挡在她面前,对程挽心道:“我听说了,这个孩子,是要交给大姑娘的,对不对?”
程挽心惊疑不定地望着她,撑着身子的胳膊忽然一软,一下子倒在床沿边,她抬起头,冷笑道:“是你!”
香橼没有否认,她就直勾勾地望着程挽心。
程颂安微微蹙眉,不知道“是你”这两个字到底指什么,什么是香橼?又或者香橼做了什么?
程挽心看了程颂安一眼,迅速垂下眼眸。
香橼幽幽道:“她都知道了。”
程挽心手指一紧,随即又低着头道:“她不知道。”
香橼看见她紧张的样子笑了笑:“她知不知道都不当紧,这个孩子,是要交到她手里的,只要你把答应我的事做到,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话。”
“否则,他,一定会死。”
香橼猛然指过来,长长的手指差点戳到那孩子脸上,说话的时候甚至都还在笑着,只是一定会死四个字,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敢威胁我?”程挽心蔑笑一声,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左右屋内没有旁人,她也不愿装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定的戾气,怪不得香橼,包括之前死掉的朱樱,都那样怕她,她人前人后简直是两个人。
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大了起来,看样子是张氏带着人过来了。
程挽心最后一丝警惕也放了下来,她安稳了,所以松弛地倚在枕头上,眉心不经意地动了动,似乎在看她们怎么办。
香橼轻笑了一下,一只手扶着额边,像是在思考什么,在外面的人进来之前,转身对程颂安道:“大小姐,你最爱吃的云片糕,二小姐许久不曾给你买了,你还记得是哪家铺子吗?”
程颂安心头重重一跳,那根线更加清晰了。
“这个孩子,你好好养大,将来呀,他自然会为您买云片糕吃呢。”
程颂安张了张口,眼前的香橼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踏雪和海棠连忙上前扶她,只见她的嘴里大口大口吐出发黑的血,却仍旧笑着朝程挽心道:“你猜我死了,还能不能威胁你?你敢赌吗?”
程挽心的脸上罩着一层怒气,却没有发作。
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