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心将近来崔文康做下的事大概说了说,从去了巡防司,他的腰杆就硬了起来,谁也不放在眼里,尤其是对周氏,整日价说她被男人看过,让他做活王八,周氏稍有反驳,他就又叫又骂,整个月子,周氏几乎是以泪洗面,眼睛都哭的落下了病根。
而四奶奶也愈发管不住他,但凡看不惯多说一句,他抬脚就走,前几天又请了一些所谓的钱家族老,要让延昭“认祖归宗”,硬是起了个“钱光宗”的名字。
说到此处,崔文心有些羞惭地低下了头,自觉无颜面对程颂安对她一家的好,也对不住她为孩子起名的苦心。
程颂安倒不以为意,她早知崔文康是什么德行,他如今这么得意忘形,若这个时候让他摔下来,非死即伤。
两个人正在说着话,门房处有人进内院来报海棠,说山庄门口有一个男人求见。
程颂安不禁有些奇怪,山庄上怎么会有男人来?
海棠在外面问道:“山庄除了大人和陆家公子,怎会有男人来?你出去告诉他,夫人不见外客!”
门房有些为难,又道:“小人也说了,可这人很执拗,他说他是什么代州郑济,夫人外祖家的远亲同宗,瞧他模样,不像是来打秋风的。”
程颂安心中一动,隔着窗子朝外道:“的确是同宗,让他进来。”
海棠便亲自跟着去了,不多会儿,领进来一个面容严肃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岁,一身粗布青衫,手肘处隐隐有块小小的补丁,歪歪扭扭的,虽不显眼,但也能看得出手工不行,似乎是他自己缝的。
饶是这样的打扮,也掩饰不住他从容的气度,自他一进来,周身都罩着一层凛然之气,怪道门房说他不像打秋风的。
这人见了程颂安,不卑不亢,微微躬了躬身子,淡声道:“见过夫人。”
说毕,又直起身子,目不斜视地望向地面,不向屋内的人和物看一眼。
海棠为他搬来凳子,他敛袂道谢,待海棠走回程颂安身边,才坐下,但也只坐在凳子的边沿处,不肯坐实。
崔文心本觉得一个同宗,无非跟自己同崔元卿差不多,也不在意,但此时见了,却有些不自在,便起身朝程颂安道:“小婶婶既有外客,我不便多扰,这就告辞吧。”
程颂安朝她摆摆手让她坐下,笑着道:“不必,这位是我的同宗,自跟你也算沾亲带故,不是外人。”
崔文心其实放心不下自己的嫂嫂与母亲,想让程颂安再给她一个主意,也并不很想走,因此便又坐了下来,只是动作不自觉学了那人的模样,坐到了贵妃榻的边沿处。
程颂安朝那人道:“公子今年多大了?来京城是为公还是为私?”
郑济低头回道:“夫人叫我时移便罢,一十九岁,这次来,既为公,也……为私。”
他说起话来,每个字都比旁人更清晰一些,并且几乎每两个字都会停顿一次,像在斟酌用词,生怕说错一般,显得与他年龄有一种不相符的老成,唯有最后两个字才有些年轻人的羞赧。
崔文心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
那人本来低着的头,忍不住微微朝她抬了抬,似乎觉得不妥,又及时止住了。
程颂安意味深长笑道:“你虽比我大了一岁,但按辈分,或许是我晚辈,那我便叫你的字也不算无礼。”
这人轻轻点了点头。
程颂安又问道:“你为了什么私事而来?”
他没料到程颂安会先问私事,有些错愕,随即又正色道:“是为未婚……未婚妻,送一样东西。”
几个丫头和崔文心各自对视一眼,都有些忍不住,这么迂腐的人,倒对未婚妻很是上心。
程颂安心下了然,郑济果然和苏执是同一个人,前生用郑济的身份,今生用苏执的身份,想到这里,又朝崔文心笑了笑,崔文心以为她同自己一样,是笑也不知谁这么倒霉,要同这么一个这古板严肃得如同小老头一般的人成亲,乐得用帕子掩嘴。
苏执显然并不擅长谈论儿女私情,便自己又开了口:“为公,是为崔大人而来。”
崔文心嘴一撇,饶是装的一本正经,还不是想走小叔叔这条门路,他跟自家哥哥也差不多的德性,因此便有些不大瞧得上他。
程颂安微微一笑,道:“ 我听闻,你的文章写得好,不像别的,看着花团锦簇,却没半点实用,你提的那个青苗之法,跟崔大人在江南所行之事,颇为相合。”
而后又神色庄重地道,“只是不易长久,士族豪强灭了一些,过不多时,便又有另一股起来,到时候他们便会倒行逆施。”
苏执神色微变,没想到崔元卿所说不假,这个看着和和气气、一团贤惠的夫人,心中另有天地。
他躬身回答:“大人曾说,夫人之才,埋没深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程颂安一怔,崔元卿那个性子,竟在外人面前谈过自己?
苏执没在意她的表情,像是遇到知己一般,问道:“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无立锥之地,反多徭役,以夫人之见,该当如何改变现状?”
程颂安呵呵一笑:“这等政事,该是圣人同他们为官做宰的去想,再者还有你们这些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