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卿眉目间现出一丝痛楚,摇头道:“庭蕴,就是她自己,没有人跟她像。”
程颂安一下子想起前世临死前,她第一次听到崔元卿喊程挽心为“挽心”的那种感觉,只是庭蕴这个名字,他叫的又温馨又痛苦,比“挽心”要刻骨铭心的多。
她经历了两世,好像只是为了一次又一次亲眼见证他对别的女人的深情,而她自己,在任何一世都像个笑话。
这种窒息感让她的头垂了下去,仿佛有一顶山压在上面,要将她纤细的脖颈生生折断一般。她就那样呆呆坐着,四周重归宁静,她想从这片宁静中逃离出去,却又觉得无法动弹。
“你真的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吗?”崔元卿走到她面前,打破了这片宁静。
程颂安愕然抬头,她做过什么?薛家抄家的时候,她才刚刚十来岁,能做什么?即便是现在,她一个女眷的身份,又能做什么?能去朝廷里参奏么?
崔元卿喉头滚动,极力在压抑内心的痛苦,比拔掉那把袖箭还要艰难地揭开心头的伤疤,道:“她曾在抄家后的一个雨夜去程府找你,你当真不记得?”
薛庭蕴曾经找过她?
程颂安震惊无比:“我与她不过在知府和刺史家的宴会上见过几次,连相识都算不上,她怎么会去找我?”
顿了顿,又反问道,“我都不知道她找过我,你是从何得知的?”
崔元卿俨然情绪压抑到了极点,干脆将薄被扔在贵妃榻上,赤膊站在当地,露出红肿的后背,尤其是伤口处,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程颂安下意识地撇开了头不看他。
崔元卿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额头因紧绷而有些青筋凸起。
“薛家的忠仆千里托孤,将她的幼弟送到我的身边,说到庭蕴在走投无路时,曾冒着大雨悄悄去程府后门,跪求见你,你不见罪奴,原也无可厚非,但为何在她去后将她的行踪透出?”
“你可知,她若能安全度过那两日,便能有人到益州救她出来,为她改个身份,隐姓埋名活下去。我只想让她活下去,别无所求!”
程颂安的眼前一黑,模模糊糊的片段不断涌入脑海,似乎是有这样的事,又似乎跟他说的不一样。那些片段在她的记忆中只不过是一件很平常不过的事,遗忘掉这些跟忘掉当时喜欢什么玩意儿一样的简单。
那场大雨她隐约有些印象,祖父外出久久不归,家中又不断有人来见,吵闹不休,祖母后来干脆将人挡在外面,一概不见。
再后来,府中似乎出了什么大事,祖母支撑不住昏厥过去。她心中着急,立即高声喊着让人快去找祖父回来。
程颂安惊疑不定地喃喃道:“积翠街……”
崔元卿双目如鹰,直直盯着她,替她念出后面三个字:“碧云巷。”
程颂安脸色灰败地道:“积翠街碧云巷,祖父在那里修书……五小姐是在那里?”
哪里有这样巧合的事?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你祖父当天并不在那里修书,”崔元卿展开那幅画卷,眼中满是痛惜。
良久,他收起画卷,缓缓道,“你也许觉得她跟你不过点头之交,可在她眼中,你跟其他世家大族的小姐不同,唯有你不会见死不救。而她所求,并不是救她,而是托你照看她才五岁的幼弟,哪怕让他为奴为婢。”
五岁男丁不必斩头和流放,薛庭蕴求她,并不逾矩。
程颂安既绝望又迷茫地抱住了自己头,口中不断呓语:“我不知道,没人告诉过我。”
海棠在这里听了半日,已大概明白了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皱眉想了下,将程颂安抱在怀里,朝崔元卿道:“大人,此事不对,我跟姑娘自小形影不离,当年,我从未听过薛五小姐来找过姑娘。”
崔元卿情绪逐渐平复:“前尘往事,皆为过往,过了今日,不必再提。况且她当时,还是个孩子。”
他的手犹豫着伸出来,想放在程颂安的肩上。
程颂安瑟缩一下,躲开他伸过来的手,不愿他碰到自己。他的意思,仍旧觉得是她泄露了薛庭蕴的行踪。
崔元卿的手收了回来,当初那个五岁的孩子送到他手上时奄奄一息,没过几天便死在他的怀中,而薛庭蕴至今生死不明。他煎熬了这么多年,并没有因这件事说开而好受些。
海棠见此情景,心下凉了一半,本拟姑娘虽然对崔元卿诸多不满,但终归还为他们存了一分和好如初的念想,便是不成,程颂安也能有个孩子带走。但这样的恩怨,再生个孩子,怕是又徒增一段孽缘。
她垂眸走了出去,招呼蔷薇按照程颂安的意思,将碧纱橱收拾出来,让与崔元卿养伤,一间三进的屋子,陡然变小了许多。
崔元卿抿了抿唇,忽视掉铺好被褥的碧纱橱,直接走到拔步床边,坐了下去。
程颂安闻着他身上的药味,眉头皱了皱,心中更加烦恶,便起身来到碧纱橱,脱了外衣径自躺了上去。
“崔大人,我们之间的那几次纠缠,算什么呢?”程颂安留给他一个瘦削的背影,睁着干涩的眼睛,“你不觉得对不住五小姐么?”
崔元卿也侧身躺在床上,盯着她背心的一缕青丝,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