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卿盯着抱膝而坐的人,怔怔看了会儿,最终拂袖而去,连西次间也没回,直接出了府。
接下来,轰轰烈烈的舞弊大案就开始肃清了,先是审问主考官刘博善、彭坤等五人,斩了刘博善,从犯或流放或贬官,福王再无起复可能。
秋闱虽然定了,但这场案子审查清算完,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礼部为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管理朝廷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帮着肃清此案也是分内之事,作为礼部右侍郎的崔元卿,自然是身先士卒,比旁人更多尽了几分力。
在此期间,崔元卿干脆搬进了衙署区,春晖园和赐贤堂那儿由崔子齐来说此案有多重要,张氏和余氏也都是明白轻重的,自也不会疑他有别情,反而更加怜惜程颂安独守空房的不易。
程颂安心里明白,自那日二人说开之后,崔元卿对她有怨怼,尤其是她还将他赶到了西次间,他这次去住衙署区,不过是不想见到她罢了,她乐得他不回来,他不愿看见她,她更不想见到他呢。
秋雨缠绵,天气骤冷了一下,送走风雨无阻来学刺绣的崔文心,程颂安将琴取了出来,听着雨声,学了一首新的曲子。
思变来的时候,她正心无旁骛地沉浸在其间,一曲终了,才看见他。
“奶奶弹得愈发好了。”思变嘿嘿笑道。
程颂安对他淡淡一笑,问道:“你怎么下着雨回来了?”
思变回道:“今日冷了,我看奶奶没着人送衣服去衙署,想是忙忘了,故而回来瞧瞧,不叫奶奶的人冒雨跑一趟。”
“你这猴儿惯会说笑,”程颂安冷笑一声,“我不是忙忘了,是压根儿没打算给他送衣服,也犯不着,你既回来了,便跟你海棠姐姐去西次间找两件出来。”
思变冷汗涔涔,主子已经阴晴不定好几天了,今日左右暗示天冷衣薄,他便猜出来是想让他回来看看,筠香馆有没有准备厚衣,哪知这位奶奶的气性儿比自家爷的还大。
刚进门那会儿,还觉得奶奶是个最和善不过的,虽然对爷不怎么上心,也顶多是想玩些搏戏,没有这样直接说到脸上的不关心。
怎的这些日子大变了?
思变讪讪地赔笑:“去岁的衣服压在箱底,想是有些潮,奶奶可有法子……”
话未说完,程颂安重重勾了一下琴弦,冷声道:“你主子的东西向来是你安排的,怎么,我嫁进来了,还要替你做奴才不成?”
思变吓得立刻跪倒在地,也不敢笑了,只求道:“奶奶别气,是奴才的不是。”
说着左右开弓,给自己打了两个嘴巴子。
海棠在旁连忙止住,眼神示意他赶紧去西次间等着,思变也是个机灵的,立即灰溜溜地去了。
“姑娘,思变这小子不禁吓,何苦来哉。”海棠这才劝道,“他脸上那巴掌印出去让夫人和老夫人看到,又得生出是非来。”
程颂安心中明白,就是说不出的烦躁,思变哪有这个胆子敢让她做这些那些的,必定还是崔元卿的意思,都不在家,还让自己伺候呢,想得美。
思变掌嘴的时候,她心下其实也已经后悔,自小到大没有苛待过下人,今日若不是崔元卿带累,她不会这么咄咄逼人,哼,谁让他摊上这么个主子。
那厢思变找出了几件崔元卿的夹袄与澜袍,低着头慢慢走出来,朝着程颂安小心翼翼道:“奴才这就去署衙了,奶奶可还有什么吩咐?”
程颂安气消了些,嗤的笑了一声:“少这么着,你家老爷夫人,乃至老太太,谁曾让下人在眼前称奴称婢的?你莫不是觉得我说了你,故意恶心我不成?”
思变再也禁不住,委屈巴巴抹起泪来道:“奶奶这么说,让……让我无地自容,原是我说错话,做错事……”
程颂安道:“哭什么,没出息的,再哭你得不了好儿。”
思变抽噎了一下,努力止住。
海棠便从桌上的盘子里抓起一把八宝联春的金锞子塞在他的荷包里,笑道:“这盘金锞子本打算是老太太寿宴上给哥儿姐儿抓着玩的,你先得个好彩头吧。”
思变愣在当地,赶紧擦干眼泪谢了。
程颂安又命人从库房拿出一套薄袄与他道:“别光顾着给你主子拿衣裳,把自己的忘了,不过这是茧绸做的,你别嫌弃。”
思变哪有嫌弃的,立即忘了才刚的委屈,喜笑颜开,他有时候憨的简直不像崔元卿的人。
程颂安打发走了他,又自顾弹起琴来。
思变悄悄问廊下的踏雪:“奶奶这是新学的曲子?从前没听过呢。”
踏雪翻了个白眼给他:“你在大人房里伺候这么久,怎么连渔樵问答也听不出?”
思变讪讪地住了嘴,回到衙署,将崔元卿的衣物整理放好,有些埋怨:“我的爷,这衙门哪里就这么忙了?还特特住下,我看回府住一点不妨事。”
崔元卿淡淡看了一眼他整出来的东西,还是去年那些,甚至都没提前拿出来晾晾。她这个贤妻的名声,果真是不打算维持了,对他是一点也不愿费心思。
正待说话,却发现思变穿了新衣,从前倒是没见过,他从不关注他穿什么,但今日总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