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程颂安嫁进来当天起,余老太太就没有过重话,更不用提如此疾言厉色。
就是张氏也甚少见她动怒,但她却知道自己这个婆婆心智坚毅,她认定的事,轻易改变不得,因此便知道她最是温和不过,却也有些怕她。
她本来只是对程颂安跟段家交往不满,婆婆又纵着她,便想趁此敲打她几句,却没想过要当着这一屋子人下她的面子,更何况还要去跪祠堂。
刚嫁进门不满一个月,新妇便被训斥去跪祠堂,不消一天,便能传到外面去,她非得落下个刻薄的名声不可。要是再传到段家,更是让那位看笑话。
张氏心中一凉,忙起身为程颂安求情:“母亲,罚的太重了,一个时辰,怕是膝盖也要坏了。”
余老太太掀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道:“你管不好儿媳妇,我替你管,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张氏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余老太太余光一瞥,吓得也不敢再说,立即起身回了赐贤堂。
程颂安等张氏走了,便慢慢站起来,朝余老太太道:“祖母,孙媳去祠堂了。”
余老太太抬了抬手,身旁的大丫鬟君慧掀开了那堆起来有一人高的礼品盒子。
程颂安略瞧了瞧,基本上都是些金银珠宝首饰,虽贵重,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最显眼的是单独放在一边的一架古琴,看着不是俗品。
她并不擅音律,此事段珠玉是知道的。
余老太太开口道:“去弹一首《高山流水》。”
程颂安眉心微动,走过去用手拨了下琴弦,那古琴发出铮然之声,只是因她胡乱拨弄,有些难听。
她嘴角微微向上扬了一下道:“孙媳不会弹琴。”
余老太太并不意外,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盯着她道:“无妨,段家人送琴时道,他家主人说了,吾虽不及师旷之聪,闻弦歌而知雅意。”
程颂安心跳快了一些,段家人用这把琴来告诉她,已经明白了她的好意,至于什么好意,那必是她指点宁昭世子在烧尾宴上取悦隆熙帝之事。
而送琴人所说的主人,不是段家,而是段家背后的襄王夫妇。他们夫妇窥一斑而知全豹,这样的悟性,最后能登上高位是必然的。
程颂安最初只想借宁昭世子的东风,博个好感罢了,等大局定了之后,能有襄王妃和宁昭母子的助力,她便能进可攻退可守,不致被崔元卿牵着鼻子走,而且还能保护到程家。
但襄王夫妇这么一来,算是招揽她了,她就不得不为他们所用,好在这条路是可以看得见的光明大道,她只需顺应前世的那个趋势走就行。
程颂安再次拨弄了一下琴弦,又发出一声铿然之声,她问余老太太:“祖母可会弹琴?”
余老太太望向那琴,淡淡道:“倒也略懂一二。”
程颂安笑道:“日后孙媳要多多请教您了,还望祖母不吝赐教。”
余老太太没有回答。
程颂安屈身行了个礼:“那孙媳这便去祠堂跪着。”
余老太太道:“过一个时辰,我打发人去。”
程颂安点头道:“是。”
之后,便带着海棠退出正堂。
一出春晖园,海棠急的都要哭出来了,忍不住道:“姑娘,你也忒老实了,段家姑娘来送东西,又不是你的错,太太便是不高兴,老太太也不能让你去跪祠堂啊!”
“往日里那样疼你,难道都……”
未等她说完,程颂安便打断了她:“不许在老太太背后嚼舌头!”
海棠委屈地道:“姑娘,你怎么也不分辩一声,跪一个时辰,你这腿也受不了啊。”
程颂安笑了笑:“我分辩什么?事情摆在那里,祖母没做错。”
海棠急道:“不是这么个理儿,你看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程颂安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不笑难道要哭么?哭着跪祠堂,让人觉得我很委屈吗?”
海棠一噎,怎么都说不过她,便垂头丧气跟着她来到崔家祠堂。
程颂安进了祠堂,对崔家列祖列宗都不感兴趣,她唯一有些印象的便是崔元卿的祖父,是个很面善的老者。
崔太公在程颂安十二岁的时候去过程府,那时她已经回到京城,正学着做大家闺秀,崔太公将她拉过来,问道:“云黛喜不喜欢元卿哥哥?”
程颂安睁着茫然的眼睛望向他:“我不知道,元卿哥哥好看么?”
崔太公笑得胡子都吹起来了,某日下朝之后,同程仲文带着她一起在松山书院的必经之路上等着,等崔元卿经过。
崔元卿那个时候十五岁,离他点翰林学士还差两年,人却已长成芝兰玉树的矜贵公子,微微一笑的样子,像极了她在益州见过的那个肆意潇洒的少年。
程颂安当即对崔太公道:“我喜欢元卿哥哥。”
崔太公喜得拍了拍大腿,笑问道:“那你愿不愿意嫁给元卿哥哥?”
程颂安望着那个笑容只出现一瞬的崔元卿,点了点头:“我愿意的。”
她若嫁给元卿哥哥,他一定会每天都笑的。
后来,她听闻崔元卿对这件婚事的态度却是勃然大怒,将崔太公气的病了一场,再一年,崔太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