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冯氏的院门,远远便听见里面似乎有说笑的声音。
崔元卿蹙眉停了一下,看着提着裙裾就要进去的程颂安,忽而伸出修长的手臂,攥住了她的胳膊,转而向下,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
他的手温热而干燥,掌心处有些薄茧,剐蹭着她柔弱无骨的手掌,若有若无的麻痒从指尖传到心尖。
程颂安一顿,怎么还演的上瘾了,昨日演的还不够么?之前还都是象征性地拉一拉,这次连整个手掌都包在手心里,若不是自己心里清楚,恐怕真会觉得他是一个对妻子极尽爱护的好丈夫了。
只是这都到了跟前儿,她也没有甩开,任由他握着手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不由得又愣了一下,正跟母亲说笑着的,是陆轻山,看到他们进来,视线落在二人窄袖之下紧握的双手,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程颂安和崔元卿上前给母亲请了安,之后便依次坐了下来。
陆轻山微微一哂:“日上三竿才来请安,姑奶奶回娘家就如此惫赖,可见那些说你贤德的传闻不实。”
冯氏和林氏听了,只当他们小时候玩闹惯了,自不以为意,也都跟着笑了一阵。
程颂安心中翻了个白眼,他们多年未见,她一直保持着客气、体面,还要帮他争取心上人,他倒好,还以为是小时候那样不成体统呢,上来就揭她的短。
于是也不客气道:“我们家里,没有你们府上的规矩大,母亲从不在意这些,倒是陆侍郎,不是上衙去了,怎么又来了我家?”
陆轻山漫不经心指着一旁桌上放着的东西道:“昨夜在府上叨扰,家母实在是过意不去,听闻二妹病了,让我带了一只人参来。”
冯氏笑道:“你母亲太客气了,改日我去府上亲自谢她。”
陆轻山对着冯氏尤为正经,连忙起身敛袂道:“婶母不必介怀,您跟家母也多年不见,等安顿好了,轻山亲自安排,邀您过府一聚。”
冯氏欣喜应下。
程颂安忍不住笑生两靥,陆轻山倒是乖觉,把母亲哄得高兴了,再求娶程挽心可容易的多。
想到这里,不禁有点同情崔元卿,忍不住用余光去看他的表情,却不料那人也正用幽深的目光看着她。是她得逞的笑太过明显了么?
崔元卿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淡淡朝陆轻山看了一眼道:“陆侍郎八面玲珑,怎么如今还未娶亲?”
陆轻山嘴角带着一丝讥讽道:“陆某不似崔大人命好、运道好。”
崔元卿眉骨动了一下,微微一笑:“崔某不明白。”
陆轻山道:“俗语说京官大三级,崔大人祖上历代京官,一出生便已在旁人半生追逐之终点,哪像我们这般武夫,便是点了探花,也得外放历练几年,再等回京旨意。”
说到此处,他自嘲似的笑了下:“等几年蹉跎过去,早错过了许多姻缘,跟崔大人比起来,可不就是命不好、运道不好?”
崔元卿何尝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却也没有一丝动容,淡然道:“这倒是有些道理,命该如此,崔某也只能说句苍天垂怜。”
陆轻山脸色须臾有些狠厉,但也只那一瞬,过后便云淡风轻笑了笑:“无妨,且再等几年瞧。”
程颂安在心里默默替他助力:你马上就要逆天改命了,我一定替你争取程挽心,让崔元卿成为你的手下败将。便是不成,在他们之间搅和一通,恶心他一下又有何妨?
冯氏不懂他们话里的禅机,只当他们在说陆轻山的婚事,笑道:“可就巧了,我正央了官媒留意着,为我们家二姑娘找个人家,不妨也让他们为轻山相看一些。”
陆轻山恭敬地回道:“不劳烦婶母操心,轻山曾在祖宗牌位前立过誓,不收回北疆五镇,立下一番事业,绝不成家。”
北疆五镇是高宗在位国力微弱时,被北方戎狄强占去的五个军事重镇,是乾国几十年来的耻辱,所有胸中有抱负的文官武将都以收复这五镇为一生目标。
程颂安记得,前世北疆五镇在她死前是收回来了的,那是崔元卿入阁拜相之后,做的第一项重大决定,就是派陆轻山带兵抗击进犯的戎狄,将他们打的退回到了草原之中,那是两个人为数不多政见一致的时候。
除了幼时,程颂安前世跟陆轻山并无多少交集,但听说他打赢了戎狄,也曾在心里为他高兴过。
她在缠绵病榻之时,有时午夜梦回,也会想起在益州那段自由自在的日子,若她是个男人,也该同陆轻山一道,上阵杀敌,收复失地,怎会一生困于一方宅院?
趁着眼泪没有落下,程颂安敛了心绪,朝冯氏道:“母亲,你白为他操心,人家是我朝的霍去病,匈奴不灭,无以为家呢。”
冯氏是武官家出来的女儿,却十分欣赏陆轻山这样的豪情,由衷赞叹道:“等你打败戎狄回来,婶母将京中最好的姑娘给你留着。”
陆轻山默了一下,余光看了一眼程颂安,道:“好。”
程颂安有些不快,他那是什么眼神?最好的姑娘八字还没一撇,他倒得意起来了。真是心眼儿比针鼻儿还小,不过是小时候打了他么,记仇到现在,事事都要比她得意些才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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