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木子忠忽然浑身激荡,好似从游离状态一下子被拉扯回来,耳畔是耿直的哭喊声,一声声高喊着,“哥……”
在这人世间,他还有最后一位血亲,骨肉相连,同父同母。
亲手足!
“你想让他也陪着所有人一起死吗?你忘了你爹娘临终前跟你说过的话了吗?他们让你们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张无佞瞧了一眼外头的黑雾,“现在,你想活下去了吗?”
仿佛神魂归位,又好似记起了父母临终前的遗言,木子忠喉间滚动,“可我不甘心啊!他们为什么可以活着,而我的父母……无辜的路人,却要死得那般惨烈?我冤啊!我的爹娘……冤啊!”
“如果我说,他们都会有报应,你信我吗?”张无佞问。
耿直死死抱紧了自家兄长,“哥,事已至此,相信她吧!从一开始,师父就说过她不是寻常人,且她真的看得见无字书上的字。”
他们已经被抓,不管愿不愿意招供,结果都是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那就当生前积德,莫要拉无辜之人下水,“爹娘在世的时候,行医济世,救人无数,我们虽然要报仇,却也不能拉着衙门这么多人跟我们一起死啊!他们也有爹娘,也有妻儿,若我们真的如此心狠手辣,与孙家庄这帮牲畜有什么区别?”
木子忠扬起头,狠狠闭了闭眼,“可我已经放弃了一切。”
“我帮你收回来!”张无佞懒洋洋的开口,“只要你真的可以放下,且这代价只需要你一人承担。”
耿直急了,“我可以,不管什么代价,我都可以替我兄长承受。”
“闭嘴!”木子忠当即压住了他,“一人做事一人当。”
张无佞点头,“还算是有点骨气,没有丢了你爹娘脸面,你也说了……他们行医救人,做了很多好事,所以在我这里,好事是有积分的。”
“何为积分?”林长平问。
张无佞瞧了乔青青一眼,“你在这里待着,莫要出来,县令大人该审问就审问,该杖责便杖责,外面的事情交给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她顿了顿,环顾四周。
“你们……能做到吗?”张无佞幽幽的问。
县太爷和林长平对视一眼,林长平开了口,“能!”
“那就好!”张无佞忽然提起了木子忠的衣襟,拖着他往外走,“不管好人还是恶人,想活命的都别出来,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们还能喘得上气。”
可也有不怕死的,不信邪的非要往外冲。
“我才不会陪你们在这里等死,什么妖言惑众?什么狗屁不通!反正我没杀人,这些事情都跟我没关系,我要走,谁也别想拦着我!”
有人开始往外冲,祠堂外本来就有人守着,可不知道怎么的,这些人好像都失了魂魄一般,成了泥塑木雕般的存在,没有一人制止这些往外跑的人群,连衙役都拦不住他们。
“好言难劝该死鬼。”乔青青咬牙切齿的挡在门口,“你们都给我回去,不许踏出祠堂大门半步,否则姑奶奶现在就杀了你们!”
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喊声,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随,害怕与恐惧让他们想逃离这个地方,想要回家……
孙其胜刚想起身,就被捕头死死摁住。
“哥!哥!”耿直也想往外冲,可乔青青堵在门口。
场面有些失控,但……很快就没人敢往外冲了。
踏出祠堂的人,顷刻间都成了泥塑木雕,宛若被吸走了魂魄,僵在那里一动不动,那种漆黑夜色中,一尊尊人形雕塑伫立的恐惧,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到了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这天底下兴许真的存在鬼神,只不过出现的方式太过骇人,以至于让人无法接受他们的存在。
张无佞扯着木子忠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有些无法控制,周身上下萦绕着黑雾,仿佛是陷入泥淖的人,挣扎着无法摆脱桎梏,他不断的伸手去抓挠自己的脖颈,似乎要抓破表皮,让身体里的鲜血倾泻出来……
但,张无佞没让他如愿。
她扣住了木子忠的手腕,那一瞬间的清流涌动,让他眸中的血色顿时消散无踪,再瞧着周遭这些人的变化,骇然僵在原地。
“看到代价了?”张无佞问。
木子忠回眸,瞧着被乔青青死死拦在门口的耿直,眼中满是不舍之色,就这么直勾勾盯着自家兄弟,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活着。
耿直忽然停止了挣扎,乔青青一怔,却还是不敢撒开自己的手,死死钳制着耿直,怕他再度错了主意。
一道门,隔开了生死。
黑雾缭绕,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场景,惊恐而茫然,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压迫感,如同将人包裹在黑色的茧子里,光看着就已经喘不上气来,想要挣扎却是徒劳,满心满肺的渺小无力。
没人再敢吭声,连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再往外冲,谁知道那些僵在黑雾中的人是否留有性命?哪儿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县太爷也傻眼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场景……
老天爷啊!
这是天都塌了吗?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