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耿直如今的模样,就像是炸了毛的狮子,又像是陷入黑暗中的恶鬼,随时准备将对方食肉寝皮,可见昔年所受苦果,都成了藏匿在心中的阴影。
阴影逐渐成长,铺天盖地而来,将理智彻底吞没……
转瞬间,耿直又恢复了最初的懵懂与单纯之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没说过一般,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是无法想象,一个人的面部表情管理,竟是这般收放自如。
张无佞见惯了这些场面,迎上耿直平静的眸光,偏头嗤笑两声,“少年可畏,不过还需要历练,你这些伎俩该用在心软之人的身上,对我不起作用。我这人,没有心!”
三千小世界,如果都因为一时心软和同情去办差,那还不得乱了套?
律法固然有时候令人愤懑,瞧着是助纣为虐,却也是为了避免更多的恶事发生,见微知著,以小见大,不能总盯着眼前。
上位者若因一人开了先例,那以后如何堵得住悠悠之口?
法不成法,律不成律,毫无约束与威慑力,上者该如何治下?下者如何自保?匪盗横行,妖言惑众,国不成国,家已无家。
“不管孙家庄的人做了什么,处置他们的自有律法,杀人偿命这道理不管走哪儿都是应该。”张无佞缓缓开口,“如若不然,每个行凶者都拿出自己的那一套苦衷,这天下还能安生吗?大家都念着自己的苦衷行事,总有人压抑不住内心的恶鬼,最后酿成大祸。”
耿直陡然顿住脚步,止不住喉间滚动。
“痛快过了便该回归理智,莫要再越陷越深,把身边的无辜之人都拉下火坑。”张无佞倒不是在说教,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这该死的世道,能把人熬成鬼,却又是那样的无可奈何。
其后,耿直便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静悄悄的跟在张无佞的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小蘑菇:主,总觉得他阴森森的,不是个好人。
张无佞:阴森森就对了,站在阳光里的人,哪来这么大的怨气,何来的血海深仇?
小蘑菇:可他现在跟着你……
张无佞:路又不是我的。
小蘑菇:他会不会对主下手?
张无佞:死的都是孙家庄的人,我又不姓孙。
小蘑菇:可主知道得太多。
张无佞:杀人灭口?我又不是人。
小蘑菇:……
有道理。
瞎操心。
不远处就是孙家庄的入口,张无佞顿住脚步,“你还想要跟着?又或者是,我跟着你?”
说到最后那一句的时候,她还咧嘴笑了一下。
七八岁的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白白嫩嫩好生可爱,想抱在怀里好好揉一顿。
耿直才不会上她的当,一路走来一路复盘,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他才一直没有说话,只留心着张无佞的一举一动。
事实证明,师父说的那一句话是对的。
她不是寻常女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耿直直勾勾的盯着她。
张无佞站在那里,仰望着面容俊秀的少年人,“你说我是什么人?”
“江湖侠客?能人异士?”耿直也猜不出来,“你跟师姐是一个地方的,想来也不可能是什么山精妖怪吧?”
张无佞嗤之以鼻,“山精妖怪是什么东西,我还瞧不上眼。一路猜一路想,就得出这么个结论?想象力可以再多点,把视野放宽,心大点。”
耿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只觉得脑子都有些嗡嗡的,这些言论还真是……从未听闻。
“傻愣着干什么?”张无佞皱眉,“做个选择那么难吗?”
耿直摇摇头,然后兀自朝前走去,“跟上吧!”
张无佞就知道他们进出孙家庄肯定有自己的途径,果不其然,还真的可以抄小路,早知道就不必鬼鬼祟祟的跟在乔青青后面。
从小路进孙家庄,几乎可以用畅通无阻来形容,穿过茂密的小树林,进了蜿蜒小道,沿着外墙的缝隙,可以安然无恙的进出孙家庄。
“可见是蓄谋已久。”张无佞有些感慨。
这要不是做足了功课,怎么可能找到这样一条夹在缝隙里的路,而且这条小路日常不会有人往来,安全得很。
“绕过前面那个破屋子,就是祠堂方向。”耿直开口,老老实实的在前面领路,“祠堂那边不怎么会有人过去,孩童也都被告诫不能在附近戏耍,是以从这儿进去是最安全的。”
张无佞明白他们的意思,“所有人都以为,外人是从村口进来的,殊不知也可能是从里面出来,难怪杀了人也抓不住你们,这一招的确是高!但有个缺点,若是被发现踪迹,就这么一条路……只要堵死了前后出口,就等于是瓮中之鳖,除非插上翅膀,否则逃都没地儿。”
“抓住就是死,且看命够不够硬。”耿直倒是没太大的情绪波动,“既然踏出了这条路,就没什么可说的,生死早就不在计较范围之内,只要能报仇……”
他忽然顿了顿,话音戛然而止。
张无佞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笑,仿佛早已了然一切,那般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