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缱顿时一愣。
“既都持中而立,帮一帮又何妨?”老人家笑得慈祥又温和,“天下世族同气连枝,只要持身无愧,不危害社稷人民,温家,也不是那等高岭之花犹不可攀。我们也是要生活的嘛。”
“您要我进京?”温子青讶异。
“怎么,不敢啊。”老人家的孩童性子又发作起来,“连京城都不敢去,我要你何用?”
温少主僵硬地抽了抽唇角。
目光在祖孙二人之间徘徊了两圈,杨缱很有眼力劲地起身,“来时我瞧房后那边景致甚好,温爷爷和温喻你们聊着,我去瞧瞧。”
然后,将空间留给了那两人。
温家祖孙俩的谈话持续的时间不长,杨缱逛完了整个一丈峰后便守在桃花林出口之处等着靖阳公主,没多久温子青便过来招呼她,而后整个上午,两人都被帝师差遣着做这做那,待回过神时,已经午后了。
忙忙碌碌间,时间便过得极快,杨缱睡了一觉起来,发现靖阳公主竟还没能走出桃花林,便有些坐不住,想去帝师面前为她说两句好话。
可见到帝师后,后者却搬出一个棋盘,二话不说拉着她厮杀起来。温子青在一旁观棋,顺便给两人泡茶,而杨缱不敢慢待对手,只得拿出十二万分精神来应付。
一局手谈,他们下了整整快两个时辰,杨缱到最后已是穷途末路,无论如何也破不了对方的局,每一条路都看似生,实则死,亦或是死中有生,环环相扣,简直将人折磨得几欲抓狂。
不知不觉日落西沉,整个天幕泛着发黑的青色,温子青默默起身出去准备晚饭,帝师则抱着手炉,靠坐在软椅里闭目养神,看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至于杨缱,她已经一炷香的时间没落子了。
“阿离啊……”帝师阖着眼,悠然问道,“你那两位小友,待你如何啊?”
“很好。”杨缱杵着下巴,指尖捏着一枚黑子,目光片刻没从棋盘上移开过。
“有多好?”
“特别好的那种好。”
“可知他们心中所图?”
“不甚清楚。”
“那你就想求我见他们?”
“……”
杨缱终于抬起头来,只觉自己脖颈都酸得不行,“温爷爷,我都还没求呢。”
帝师低笑起来,撩开一只眼看她,“行了,去接人吧。先说好,他们没饭吃。”
欸?
杨缱怔了怔,接着猛地跳起来,面上闪过喜色,“您稍待!”
话刚说完便丢下棋子跑了出去。
彼时靖阳与季景西已经累得不成人形,好不容易在出口见到杨缱,靖阳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一个虎扑便扑向她,抱着人死活不撒手。季景西也早已没了平日的人模人样,一身红衣破破烂烂,手里拄着根不知哪来的树枝,见杨缱只顾着安慰靖阳,委屈兮兮地站在一旁瞧她。
杨缱不得不分出几分注意力在他身上,后者顿时顺杆子往上爬,推开已经镇定下来的靖阳,鬼哭狼嚎地抱着人不放,“我一步都走不动了宝贝儿……”
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杨缱道,“我不介意把你拖进去啊。”
景小王爷只得撇着嘴站好,“没良心。”
“良心都给你了。”杨缱心情极好,难得回嘴。
一句话,令景小王爷通体舒畅,只觉浑身的怒、怨、不耐都被捋舒坦了,喜形于色,二话不说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嘚瑟之情溢于言表。
然后下一秒,就被杨缱一巴掌拍回了桃树林里。
两人先去拜见了帝师,之后各自梳洗。夜晚来临,众人都有些疲累,便也没有多话,两间耳房一个分给了杨缱与靖阳,另一个则归温少主和季景西。
好在季景西实在太累了,实在没力气再看温少主不顺眼,回房后倒头就睡,难得有这么好入眠之时,一觉便睡到了四更天。
这算是他三年来屈指可数的几次好眠了,四更醒来时,头不疼眼不花,精神奕奕,反正也睡不着,披了衣裳便走出房门,
恰巧就和对面同样走出来的靖阳公主打了个照面。
一个是睡饱了,一个是莫名紧张反而早早醒来,姐弟二人面面相觑片刻,还没来得及开口,正堂的房门也吱呀一声打开,身着朴素的帝师出现在门前,凉凉望向两人。
留帝师与靖阳单独回正堂叙话,季景西来到了崖边。
启明星高高悬挂于暗沉夜空,山顶冷风凛冽,吹得他衣袍纷飞猎猎作响,景小王爷静静望着云海下幽黑深邃的悬崖,良久才撩起衣袍席地而坐,懒洋洋地靠着巨石发呆。
靖阳公主拼死求见帝师所为何事,他心中大略有着猜想,无非两点,一则为她的婚事,二则也为回漠北。这等谈话事关她自身,哪怕季景西与她再亲密,此时也不好打扰。
他更多在想杨缱。
岭南一行,让他们的关系成功更进一步,虽然看着是只差捅破最后的一层窗户纸,但实际上,季景西回首想了想,其实那窗户纸早就破了。
他很满意眼下的一切,可见到帝师后就意味着他们要启程返京。如果说,南下的这一路上,他们就像飞出笼中的鸟儿,走了一条隔绝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