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杨绪尘和杨绪南赶到十八里坡时,杨绪冉几乎是红着眼为他们撩起了临时搭建的医帐。在那里,他们瞧见了已经认不出本来面目的杨缱,面色凝重的孟国手和孟斐然,以及无论如何劝都死死攥着杨缱不放的季景西。
到最后也是杨缱勒令季景西退下的,而就在他走出医帐的一瞬间,两人终于都撑不住的,同时昏了过去。
事后季景西只说,没有杨缱他们逃不出来,却没说过具体过程,杨缱也死咬着牙闭口不言。好歹人平安回来了,这事便再无人追问。
如今乍然听闻其中隐秘,本该是好事,证明杨缱终于愿敞开心扉,却没想,过程那般惨烈。
杨绪尘深深望着近在眼前的妹妹,攥着她的手越发僵硬,又怕弄疼了她,只得生生克制着力道,好半晌才低问,“……还有什么?”
杨缱闭口不答。
“阿离,说出来。”杨绪尘的口吻近乎祈求,“大哥知道你已经迈过了那个坎,但我没有,时至今日都还会想起,放不下,忘不了,午夜梦回都要寻你一遭……”
“哥……”杨缱发白的双唇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真没什么,最困难的就是那一段了。”
她望着眼前眼带乞求的兄长和小弟,叹了一口气,眸光转向窗外,似是努力回忆般缓缓开口,“那时候,北戎人要带我们往漠北逃,可他们也受了伤,跑不快,辗转上了凤凰山据点,等人接应。季景西太傻了,拿自己燕亲王府小王爷的身份威胁对方,结果却被反受其用。等他意识到不对后,干脆借着身份和对方周旋,嚷嚷着不准他们动我一根手指头。我问他缘由,他说,男子汉怎能推小女子出去受罪,还让我装作被吓傻,不准我说自己是信国公府嫡小姐……”
“……事后我才知道,他是因为知我比他功夫好,让我保存实力好能带他走。”
他们蛰伏了七日,那也是北戎人忍着不动杨缱的极限了。也就是在那一日,在有人即将对她伸出魔爪的那一刻,他们合力杀了对方,按照早就看好的路线逃了。
可季景西已经受了七日的刑,根本跑不快,跌跌撞撞走到山腰就走不动了。追兵就在身后,他靠着树,一身的血,嫌弃地对眼前的少女说,早知道就不指望你了,还拖小爷后腿,现在起,爷不跟你走了,快滚,反正爷身份在这放着,北戎人想活就不敢弄死我。
杨缱静静看着他,看了好久,在季景西第三遍出声赶人,甚至抄着手边的石头掷她时,少女一个跨步来到他面前,翻身把人背了起来。
[闭嘴!不准说话!不然打断另一条腿!]她恶狠狠地出声。
那是她第一次发脾气,季景西果真不说话了。
他用瘦得只剩骨头的胳膊环着她的肩,那双极为漂亮却伤痕累累的手搭在她身前,好半晌才凑在她颈窝旁,低低地闷声说,你别哭了,眼泪滴在我手上特别疼。
[到底是谁拖后腿呀!]小小的少女边哭边蹒跚地往易躲藏的地方走,说话声音低低小小,还带着软软糯糯的鼻音。
[是我,是我行了吧。]背上的小少爷手足无措地哄着她,又怕追兵听见,只能压低了声音。
[说好的一起逃,你怎么能随随便便赶我?]
[……我这不让你背着走了嘛。]
[还说不说那种话了?]
[不,说,了。好杨缱,不闹脾气了好不好,省力气。]
[我背的动!]
[再背的动,你还能背我回京城啊?]
[能!]
[……好好好,那就靠你了。你困不困呀?这黑乎乎的你怕不怕?]
[困,也怕。]
[那我跟你说着话好了,你别说,听我说就行。我也特别想睡,但我怕我起不来,我浑身都疼,疼死了……欸你听过我母妃吗?大美人,特别好看,跟我一样好看,咱们那个同窗,苏奕知道吧,他是我表哥,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我舅舅……]
[……不说了?你别睡呀!季景西?季珩?]
[嗯?哦哦!没睡,咱们走的哪边?]
[我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