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谁让你不姓李”,让沉老爷无话可说。 这就是投胎的艺术了。 论起投胎技巧,他跟李穆肯定是没有办法比的,甚至在沉毅看来,王爷命要比皇帝的命更好,毕竟他亲眼看到小皇帝一天天在甘露殿吭哧吭哧的批奏书,还要忙着跟大臣们勾心斗角,活的远不如闲散王爷舒坦。 李穆之所以要南下办差,主要是因为他不愿意摆烂,如果他愿意摆烂的话,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玩女人之外,基本上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不要太爽。 跟这位天潢贵胃喝了半个晚上的酒之后,第二天一早,沉毅就穿好了衣服,准备陪同程廷知一家南下了。 这会儿,薛威也带着两百多个骑兵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跟随沉毅一起南下。 至于他带着的三个千户营,因为大半是步卒,所以由三个千户领着,南下福州。 沉毅与程家人在乐清城门口汇合,程家的小女儿见到沉毅之后,便迎了上来,对着沉毅行礼,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道:“见过沉叔叔。” 程家的这个小女儿,小名叫静儿,至于闺名,则是私密,沉毅也是无从得知的。 这个程家的小女儿最有意思,昨天刚见到沉毅的时候,先是口称哥哥,被程廷知训斥之后,便口称沉毅为大人,今天不知怎么,又改口称为叔叔了。 这小姑娘上来见礼之后,程家的两个儿子,也上来对沉毅拱手行礼,口称“叔父”。 沉毅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一眼这两个跟自己同龄,大的那个还要比自己大一两岁的“侄儿”,微微摇头,笑着说道:“二位不必听程中丞的,咱们年纪相彷,平辈论交就是。” 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微微摇头:“不敢,不敢。” 这个礼教胜过一切的时代,父亲的命令就是天理,尤其是对于读书人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来说,是万万不敢做出不孝之事的。 沉毅又看向小姑娘,笑着说道:“小丫头昨天还喊哥哥,怎么今天就喊叔叔了。” 相比较程廷知这两个自小被严格教育读书的儿子来说,小姑娘的性格明显跳脱一些,她眼珠子转了转,俏皮一笑:“那爹爹不在的时候,我便称呼你哥哥,爹爹在的时候,再你称呼叔叔。” 程家的两个儿子闻言,都脸色微变,老大程言和低声道:“小妹!” “莫要失礼!” 沉毅微微摇头,笑着说道:“不碍事,不碍事,都是同龄人。” 小姑娘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沉毅,问道:“沉叔叔,你跟我们年纪差不了几岁,咱们既不是亲戚,又不是同姓,因何父亲会让我们称你为叔父?” 这位程中丞,在沉毅这里,姿态已经放的很低了。 他是新任的福建巡抚,如果按朝廷的官职来看,他几乎已经是六部尚书那个级别的存在了,比沉毅这个五品官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实权也不会比沉毅低,本来没必要这么低姿态的。 他是想要结交沉毅,替儿女们谋一谋。 毕竟他这个福建巡抚,最多也就是干两任六年。 六年之后,他要么是告老还乡,要么就是被安排一个闲职,而他这几年,注定会得罪很多人。 到时候这些人,就会群起而攻之。 而在程廷知看来,六年之后的沉毅,多半已经有能力荫蔽他们了。 面对小姑娘的这个问题,沉毅笑眯眯的说道:“中丞瞧得起我,与我算是忘年之交。”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沉毅看向程言和,问道:“令尊令堂呢?” 程言和微微低头,语气有些无奈:“叔父有所不知,父亲写信给家里,说咱们家要搬到福州去住,母亲便把家里能带的东西统统带上了,装了好几车,父亲说东西太多太累赘,说要扔一些,眼下二老还在…讨论,如何处理那些家当。” 他说的是“讨论”,那就多半是在吵架了。 沉老爷哑然一笑:“这有何难?咱们同行的有两三百军士,随便找几个人,也能帮忙搬东西了,左右不过就是多雇一两辆马车就是,你们能从千里之外把家当带到乐清,就没有理由丢在半路的道理。” 他两只手拢在袖子里,开口道:“你领我去见中丞,我来与他分说。” 程言和脸色有些发红,他叹了口气道:“叔父,也不是带得了带不了的问题,主要是家父…” “嫌那些锅碗瓢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后面的话已经非常明显了。 无非是嫌弃这些东西丢人。 毕竟程廷知这一次可是上任福建巡抚,实际上的一省首宪,带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搬进巡抚衙门,未免让同僚笑话寒酸。 沉毅心里有些感慨。 要知道,程廷知未曾就任福建巡抚之前,已经是福建布政使了,名义上的一省首宪。 别的布政使,随便从指甲缝里抠出一点泥,都能够抠出金银来。 而程夫人至今却依旧如此节俭。 如果不是作秀邀名,那就真是让人敬佩了。 反正沉毅自己是做不到的。 他要是到了地方上做布政使,虽然不至于成为贪官巨蠹,但是最少家人的生活不可能过得太差,就拿现在来说,他虽然只是个五品官,但是每年往家里拿的银子,也有大几千两了。 当然了,沉老爷补贴家用的钱都是从许复那里支取,合法合规。 沉毅见到程廷知之后,一番劝说,这位福建巡抚总算同意把所有的东西带上,临上马车之际,他满脸通红,对沉毅拱手道:“让贤弟见笑了。” 沉毅面色严肃,拱手还礼:“今日才见明理公之廉,沉七佩服之至。” 如此,一行人才踏上了前往福州的路。 此时已经是二月中下旬。 天气已经慢慢转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