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就是福州那些士族的财产的事情。” “今年朝廷刚开,御史台就有人参你了,说你在福州打着宫里的招牌敛财,意图亵渎圣名。” “朕没有理会他们,都留中不发了,不过…” 皇帝伸手习惯性的敲了敲桌子,开口道:“不过福州士族的财产,宫里就不掺和了,都交给你沉卿你处理,朕的意思是,如果沉卿不准备将这些家族抄家,那就不用急着动他们那些固定的产业,只让他们每年上交一些银子就是。” “这些银子…” 皇帝缓缓说道:“就补贴给还没有建成的沿海都司罢,不用往宫里送,免得传出去,老百姓说朕与民争利。” 这就是关于名声的问题了。 如果把朝廷比做一个大公司的话,皇帝这个大老板首先要保证的是这个公司存在下去,以及他这个老板的地位稳固。 而再往下,就是搞钱了。 手里钱越多,皇帝的工作就越好做。 但是这个时代,皇帝这个职业,又不完全是一个职业,这个职业在历经千年之后,一代代皇帝努力之后,已经有一些“神人合一”的味道了。 所谓的神,就是指皇帝这个“天子”的身份。 皇帝是老天爷从天上派下来的儿子,替老天爷管理下界子民的。 而除了这种类似信仰又不像是信仰的说法之外,儒家那里还有一种从忠孝出发的说法。 那就是,皇帝是天下百姓的“君父”。 虽然不知道这种逻辑是怎么通的,但是在儒家看来,皇帝就是老百姓们没有血缘关系的亲爹。 所以,天下人要对皇帝忠孝。 所谓的“以孝治天下”,未必就没有巩固统治的意思在里面。 既然有了这一层身份,那么皇帝的名声就不能太差,不然“父不慈”,那下面的百姓们可就要“子不孝”了。 所以,天子的名誉非常重要,哪怕是朝廷做了什么坏事情,锅也甩不到天子头上。 可以说是“不沾因果”了。 而皇帝本人,也要注意维护自己的名誉。 比如说,福州士族的钱,宫里自然是想要的,但是却不能直接去拿,而是要通过现在的抗倭军,将来的沿海都司绕一圈。 万一这件事情将来东窗事发了,那也是抗倭军欺凌当地士族,跟宫里没有什么关系。 沉毅此时,已经对这个世界的社会逻辑有了清晰的认知,他自然知道皇帝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沉老爷想了想之后,低头道:“陛下,许复在福州,有一家茶行,而且规模不小,臣的意思是,让许复去代管这些福州士族的产业,如有获益,不管是补贴沿海都司,还是送到建康,补入钱库,都可以慢慢商量。” 皇帝摸了摸下巴。 “这么办倒原也不是不行,不过…” 皇帝悠悠的说道:“建康城里无人不知,许复是高明的侄子,他这个身份去接管地方士族的产业,还是有些不太合适。” 说到这里,皇帝对沉毅笑了笑:“沉卿,福州的那个叶大娘子,既然对你有青眼有加…” “不如顺势为之,让她去代掌这些福州的产业,还能沟通福州士族,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倒是两全其美了。 沉毅心里有一些无奈。 虽然这些福州士族,是自己愿意破财消灾,但是没来由的家产少了一大半,任谁都会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会慢慢成为怨恨。 他如果真的跟那位叶姑娘有了什么关系,再让叶姑娘去打理那些产业,那么吃了大亏的福州士族,满腔子怨恨,就都要堆在他沉子恒头上了。 而这… 说不定也是皇帝想要看到的局面。 这位皇帝陛下,并不想让自己跟地方上的关系处得太好。 沉毅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微微低头道:“陛下,这些小事情,臣到了福州之后,再慢慢处理罢,福州士族的事情,臣一定不会让他们牵扯到宫里。”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道:“沉卿办事,朕是信得过的。” 君臣两个人聊了不少关于沿海都司的事情,到了最后,皇帝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看向沉毅,问道:“沉卿家里,还有一个兄弟是罢?” 沉毅连忙点头道:“是,家中还有一个幼弟,名叫沉恒。” 皇帝又问:“去年建康乡试第二?” 沉毅脸上露出微笑,点头道:“是,舍弟做学问,比臣要好得多。” “唔。”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微笑道:“眼瞅着就要二月了,你家这个弟弟,参加今年的春闱否?” “要参加的。” 沉毅微微低头道:“舍弟一早就想要报效朝廷了。” “好啊。” 皇帝拍手道:“他今年年纪也不大,若能够得中进士,江都沉氏一门,便真的光彩了。” 沉毅垂手称是。 皇帝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沉卿功勋卓着,但是年龄所限,朕无官可以赏你,你家弟弟今年春闱,可要朕搭把手?” 这话就很没道理了。 科考也是朝廷的根基之一,理论上来说,皇帝是最应该维护科考公平的,但是他却说出了这种话。 见沉毅面露诧异之色,皇帝才微笑着说道:“不要想岔了,朕不会帮他作弊。” “每年殿试,主考官都会送十分试卷,让朕评点名次…” 皇帝说到这里,就没有说下去了。 意思是如果沉恒在这十份试卷之中,皇帝会考虑给他一个好名次? 还是说直接把他擢入一甲? 沉毅没有过多犹豫,只是微微摇头道:“陛下,科考是国家抡才大典,也是国之大事…” “舍弟能中多少名,就是多少名。” 皇帝的这番话里,是埋了陷阱的。 首先,春闱前十名,也就是从一甲状元到二甲第七名,理论上来说都能进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