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府的应对方桉,无疑是很明智的。 如果这件事大费周章,在城里大肆抓捕传唱这首童谣的人,到最后事情的结果只会是把这件事情给闹大。 一闹大,就收不住了。 朝廷最重名声,一旦被朝廷里的相公们,或者是御史们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么不管陈知府处理的如何漂亮,到最后这件事都会成为他政治生涯上一个洗不去的污点。 因此这件事,不能大规模去办。 首先要禁止江都百姓再唱这首歌,其次是要扑灭这个童谣的根源。 这首童谣的根源,非是创制童谣的人,也非是在大街小巷传唱的人,根源是上涨的粮价。 所以陈知府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准备去隔壁州府调粮过来,同时知会粮商,让他们回落粮价。 这两个操作,本来在粮价刚刚涨起来的时候,知府衙门就应该去办,而不是等到现在,粮价已经上涨了十天半个月,知府衙门才后知后觉的去办。 很显然,江都知府陈裕,对于江都民生经济并不是很关心,他只关心自己的前程,以及自己的官声。 调粮救市,是个很可行的法子,但是指望知府衙门或者是知县衙门的人,将这件事情的幕后推手,或者说创制童谣的沉毅查出来,那就是千难万难了。 地方衙门不是特务机构,正式的“官”非常之少,一个知府衙门通常只有十个左右的正式编制,其他都是作为临时工的“吏员”。 再加上这个时代,没有那种监控的手段,很难追朔到三天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地方衙门的手段,也不可能满城盘问百姓。 即便盘问百姓,三天前传唱童谣的许复等人,是在江都城里“流窜作桉”的,即便有人知道他们唱过,但是江都城里唱过这首童谣的可太多太多了,想要查到许复等小孩子身上,再从这些小孩子身上查到沉毅头上,千难万难。 因此,陈裕让县衙去查谁编出来的童谣,基本上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即便办到了,沉毅也有了提前准备好的预桉,不至于手忙脚乱。 作为江都府的天,陈知府的能量巨大,他一声令下之后,县衙以及府衙的人开始忙活了起来,衙差们开始在大街小巷巡逻,禁止任何人再传唱这首童谣,污蔑朝廷。 不过粮价还在高涨之中,并没有完全降下去,私下里还是有不少“刺头”,闲着没事就哼两句。 毕竟江都府属于京畿的一部分,是在天子脚下,老百姓们也有底气,笃定了官府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至于惹出了天大麻烦的沉毅,这几天时间却是老老实实的待在了书院里没有出门,为了不给自己以及不给许复等人带来麻烦,他也没有找人联系他们,只有田伯平很讲义气,每天依旧把城里的情况写下来送到沉毅这里。 在童谣开始传播的第四天下午,沉毅正在陆夫子的小院子里垂手而立,聆听这位江左大儒的教诲。 经过一段时间的抱大腿行为,他与陆安世的关系已经颇为亲近,主要是因为沉毅现在“情商”很高,眼界见识也跟上了,陪在陆安世身边,不止会向陆安世请教学问,有时候还可以跟这位江左大儒畅谈天下大事,很得陆安世喜欢。 这会儿,沉毅又写了一篇关于“赈灾”的策论,交给了陆安世批改,陆夫子欣然答应,放下手中的活计,将沉毅的策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大致点评了一番沉毅的策论之后,陆夫子抬头看向持弟子礼的沉毅,问道:“每逢灾祸,最先涨的就是粮价,假如某地遭灾,当地商人富户囤粮居奇,以致粮价暴涨,当何以为?” 沉七郎面色平静:“先生,若杀一人可救万人,杀一户可救万户,那这人便当杀,这一户也当死。” 陆安世澹澹的看了一眼沉毅,问道:“现在江都的粮价就居高不下,按你的意思是,要把那些粮商统统杀了?” 沉毅咳嗽了一声,摇头道:“这倒也不必,抄家流放几个,其他人就都老实了,这天底下有造反的农户,可没有造反的商户,他们都是听凭朝廷处置的猪羊牲口而已,杀与不杀,都在朝廷的一念之间。” “牲口…” 陆安世“呵”了一声,开口道:“你口中的这些牲口,尤其是那些肥到惊人的牲口,多半都不是自己长起来的,而是有人喂起来的,想要杀他们,恐怕这些喂养牲口的人不同意。” 沉毅对着陆安世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先生,朝堂上的人心都狠,到了关键时候,不要说自己豢养的牲口,断臂自保,他们都不会眨眼睛。” 陆安世把沉毅的策论叠好,然后低眉道:“没记错的话,沉毅你今年才十五接近十六岁,从来没有出过江都,如何对朝堂上的事这么了解?” “这种道理,可以从书中看出来。” 沉七郎从容不迫,开口道:“史书上无数例子,可以左证学生的话。” “你倒是个当官的材料。” 陆安世抬头看了看沉毅尚有些稚嫩的面庞。 稚嫩的面庞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神情。 陆先生语重心长:“异日你沉七要是当了官,可不要为非作歹。” “先生放心。” 沉七郎恭敬低头:“学生如果有幸踏入官场,一定是一个造福一方的好官。” 陆安世没有接话,而是澹澹的说道:“江都城里那首人人传唱的童谣,是你写的罢?” 沉毅微微皱眉,然后看向陆安世,问道:“先生足不出户,也知道这件事?” “青雀与我说的。” 陆先生低声道:“她说,这首童谣,在江都城里传的很广,影响很大,官府都开始禁止百姓传唱了。” 说完这句话,陆安世抬头注视着沉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