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望着女儿单薄的背影跟随敌人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于铁甲刀兵之间,完颜永琏纵是有万般不舍都只能将后面的话强行咽下。晨风之中僵立太久,刚想移一步便摇摇欲倒,惊得众将纷纷上前相扶,个个都是如昨般忠诚:“王爷!”
“王爷只是饿了。”张元素诊脉后示意众将无碍,没多久,便有奴仆匆匆赶来奉上王爷最爱吃、他们也常备的会宁羔羊肉。
“适当吃一些,荤素要搭配。”张元素唠叨。
“不好吃。”王爷就地吃了两口,便蹙眉要奴仆撤下去。
阳光越来越充沛,战事不能再耽搁,顾全大局的完颜永琏终究还是花了最短的时间收拾心情。自认为杂念全部摒除后他立即就起身往军营方向走,已经暌违十余日,不能让其余将士等他太久。
凌大杰、林陌、轩辕九烨、完颜纲、蒲察秉铉等人尽皆簇拥着他,目的地虽一致,心情却是各异。
不同于完颜永琏是真的舍不得女儿走;凌大杰、轩辕九烨等大部分人全都是纯粹地不想宋军迎回盟主、士气继续攀升;至于林陌,这颗冰冷到极致的心实在已说不清楚,他是不肯放盟主还是舍不得妻子?或是两者都指向了对林阡的复仇?
值得欣慰的是,这次被林念昔抛弃、伤害、侮辱,林陌终于不像昔日那般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他终于不再是昔日那个被她的虚伪蒙骗、对她唯命是从、为她赴汤蹈火的傻子了。
离开地宫范畴,王爷再度驻足回望,令人意外地停了片刻。旁人或还一时发懵,凌大杰却立即懂了王爷脸上的痛心何故:“王爷息怒,段大哥虽然决定得仓促,但放石堵路时掌握好了分寸,不会破坏当中的楹联和书画……王爷如果实在担心,我这就命人将它们取出来……”
“战狼这‘落井下石’的决定,不知牺牲了多少人?”完颜永琏答非所问,好像自顾自地长叹一声,“我到底是被他逼着,和亲人、和圣上都疏离了。”
闻听圣上二字,凌大杰脸色倏变,呼吸一滞,凌迟之戟当即对准了自己的死穴,轰一声响,完颜永琏早有预料眼疾手快,全力一掌将他长钺戟掀翻开去。强弩之末的两个人都用力过猛,分别倒地皆因内伤而嘴角流血。
与此同时,拏懒神秀等人正要自刎,被领会王爷意思的轩辕九烨一剑横扫,将他们的武器无一例外从手中断去。一眨眼整整一排兵刃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听在耳里清脆,砸到心中沉重。闹剧结束了,是时候领罚。
“凌大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完颜永琏一边由林陌扶起一边狠狠骂凌大杰,脸上全是抑制到极限的愤怒,“谁准你一次次自作主张,你的命只能我说了算!”适才他提到圣上,既是真的想问罪,也是试探凌大杰的想法——他就猜到凌大杰“背叛”他之后会选择“自裁”来顶下所有罪名!可是凌大杰,谁准你自裁的,你又想背着我?!
凌大杰倒地不起,一瞬泪流满面,却是打定主意要扛下全部责任:“地宫的事,和深陷其中的曹王完全没有关系。如今曹王既已顺利出来,理当处死我们这些逆臣……”
神秀等人一同跪地,忠肝义胆:“求曹王处死!”
“你们是我的知己、战友、麾下,你们为了我能对宋军反败为胜,情急做出这交换林阡与圣上性命的举动,与我完颜永琏怎可能没有任何关系?!”完颜永琏岂会抛弃原则、由旁人为他背负不义之名而他坐享其成还心安理得!?
“王爷免你们不死,还不速速起来?”最该自裁的轩辕九烨,始终在旁抱剑微笑,此刻还云淡风轻地代为下令。
“可是,王爷和圣上……”旁人都遵命起身,只有凌大杰摇头拒绝无罪释放。他怎会不知,地宫封死之前就是香林山事件,圣上对王爷本就猜忌!找不到替罪羔羊,王爷就会再一次变成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把年纪了骨头还这么硬……”完颜永琏将他连抓带扶地撑起来,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好气又好笑,“凌大杰你是还想继续抗命!?”
“我……末将……唉!”他被王爷这炽热的目光融化,完全没法继续抗命赖在地上,硬着头皮支起身,支支吾吾不敢问,王爷您有对策吗?毕竟,我们全都欠圣上一个交代……
跟随曹王慰劳三军将士之后,战将们各归各位继续与宋军交戈,凌大杰则紧随着王爷去西吉觐见不知何故还没离开战场的圣上。说实话,圣上在这里对军心也没太大用。
那一厢,完颜璟听说曹王来面圣,竟远道来接笑脸相迎,一改香林山上的阴险狠戾,令凌大杰见到他时,总觉得说不出的诡异和不安——圣上这是真的被打服了,还是在装阿斗呢?
完颜璟非但不计较当日战狼把他架在火上烤的事实,更还一边走一边慰问、优待、安抚曹王:“皇叔伤好些了吗?”“皇叔,当心台阶。”“皇叔从头到尾都在地宫、完全不知道外面兵将们是怎么乱打。朕没能耐救您出来,怎么好意思反过来怪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