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大胜,消耗不少,林阡虽身经百战家常便饭,又怎可能不感到半点疲累。收拾残局回到军帐已是半夜,正要问小牛犊为何还没睡,目光一落在他正在啃的“胖兔子”上就再也收不回,满脑子都是那个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好像昨晚还在自己身边雕萝卜哄孩子的吟儿……
心中一凛,颤声问:“沂儿……你娘亲她,还没回来?!”他这才想起,他给曹王和吟儿的“一日为限”早就到了,即便贻误也不该这般久,可吟儿呢!空前紧张,心跳加速,背脊发寒,冷汗涔涔。
“回来了?”“嗯。”是幻觉还是现实?摇晃的灯烛下,明明那个女人在啊,见他回来,转脸微笑,温馨恬淡……他脚底如同踩进了千万根刺,站不稳却岂能不立刻转身就往她离去的方向飞奔!冲出帐时太快太猛,险些撞人他也没顾——吟儿?吟儿你何时回!
一片惊呼,全然“主公”。盟军兵将的声音、视线、心情甚至脚步,无一不紧随于他们的主公,众人却惊恐地发现,主公这是怎么了,才刚下阵不久,竟又疯狂策马驰向辕门外求战?!
“赫将军,拜托了!”片刻后,军师她焦急地冲到赫品章的帐外,神态举止皆是罕见的狼狈和凌乱。
“主公的精神状态,可真教人担心啊……”赫品章伤才裹完,便二话不说前往策应。
最近精神确实紊乱,这一点林阡自己也了解,所以行事周全如他,早就把出谋划策的事都交托轻舟,只给了自己一个完全听命于她的“战将”定位,更加为饮恨刀制定了“虚弱时、突然间、切勿单打独斗”的约束条件……他也没想到今夜他会为了逼吟儿回来一时情急、把一切顾忌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过去的这短短半夜,军中不是没有过窃窃私语,当时还细碎忽然就积沙成塔,重如泰山压顶,予他当头一棒:林阡你失策了!你想用金帝去恐吓曹王府别乱来,可你忽略了一个极大的可能性就是,曹王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了,群龙无首、悲愤交加之下,战狼那些人哪会管什么金帝,他们甚至恨不得金帝给曹王陪葬!那他们为什么秘不发丧,还要来“恳求”吟儿去?不就是为了骗她孤军深入再将她杀害泄愤?
否则,曹王如果还在世,他那样的正人君子会食言?而曹王府那些忠于他的、会不肯放吟儿回来?
传言纷飞,正因暂时难辨真假,所以才显得可能性极大。林阡太了解他的敌人们了:金军并不全是战狼那样的行事激进敢担恶名,诸如轩辕九烨那样的小人,一定会在做出惨无人道之事后还想方设法地粉饰太平,他们真的有可能杀了吟儿但还在酝酿着怎么最大地打击他和最小地伤害曹王府——林阡,你怎能那般草率,亲手将吟儿送进虎穴龙潭,你怎能那般愚钝,到现在才发现她生死未卜!
“把她给我交出来!否则你们全要死!”心魔只因吟儿眉眼,单枪匹马杀近边界,未想,金军防守竟空前坚固,更未想,战狼、卿旭瑭、林陌伤势虽或轻或重却一个都没退下前线。林阡孤身杠上所有劲敌挑灯夜战,本就是远道而来,而且还浑浑噩噩,再加上以寡敌众……这样的强弩之末完全是自投罗网。
结果可想而知,火光中,箭阵下,他和主动追他过来的辜听弦等人一起被杀得大败,若非军师及时求助的赫品章率领精锐、卷甲衔枚突袭完颜纲围魏救赵,此役后果不堪设想,军师更亲自追到阵前,只为第一时间将林阡唤醒:“主公,莫不是到此刻还看不穿战狼奸计?!”
战狼的上策原已施行到最后一环,却因赫品章的出其不意而再度折戟,难道任由赫品章打败完颜纲继而对王爷所在长驱直入?本还希冀着“即使柏轻舟把宋军损失降到最低,林阡还是为了凤箫吟不可转圜地失心”,谁想,那女子竟不顾凶险冲到阵前、亲口对着林阡摆明理据苦苦相劝:“曹王若然薨逝,这几日金军不可能半点消息、半点情绪的变化都无。”“战狼既然肯救完颜纲,充分说明曹王未死。”“曹王既然未死,主母必定无事。”“况且她素来逢凶化吉,被耽误或许是有奇遇。”
别人的话或许还没说服力,柏轻舟是谁?传闻中洞悉天机的神女,她说的话林阡从来就没有不听的。
可是,那神女居然如此屈尊?阵前匆促得容颜惨淡!战狼真正是没想到,受挫收兵,连呼失策。
那是战狼逼迫林阡入魔并斩杀之的最佳机会,已经得手却从指缝间遗憾穿过。得知计策落空的那一刻,凌大杰比任何人都觉得沮丧,竟然真被自己说中了吗,就算曹王府降低底线到这份上了,林阡都并没有如战狼所愿轻易就入了魔,哪怕只差毫厘而已……可惜,他们将要遭到的却是被林阡“借机”、“有理”屠灭完颜璟的报复了……
果不其然,林阡虽还一身是血,却没继续溺水反倒是顺水推舟,天没亮就演绎出了令凌大杰最怕的后果:“林阡那疯子,当真教人把圣上困在了西吉!现在他还自己冲过去了……”
“何人?”战狼以漫不经心的口吻问,甚至没有转过头来。
“……”凌大杰愣了一愣,“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