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阴山山脉的一个山口,阴山山脉起源于姜国最西边的楼兰沙海,绵延起伏数千里,一直到御奴城附近,支脉向南一路直入辰、姜两国腹地,成为分割姜国与昆仑、姜国与辰国最重要的屏障。
连横等人此时就藏在这里,风雪极好的隐藏了众人的行迹,让厮杀了一整夜的他们能从容的从危险中脱离出来。
这无比艰难的一夜啊!
从聚仙阁开始到董平结束,这一夜像一把刀一般狠狠的刺进了每一个死军将士的心中。
此刻,在这片冰天雪地里,每一个人都在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顾诚脸色无比的苍白,但他仍紧紧的抱着昏迷中的隋唐,郭氏兄弟围着任原呆呆的坐着,伏刑双目紧闭靠在大树上一言不发,薛映则把自己藏身在高高的树冠上,任由大雪落下,盖住他那悲伤的身影。
剩下的骑兵们则是或站或坐,具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只有连横如一尊金甲战神一般伫立在山口的巨石上,双眼死死的盯着御奴城的方向,那双深沉果决的眸子里,似是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雷霆风暴。
巨大的痛处从来都是无声的,就像此刻的他们。
“孩子,你跟言叔叔走,记住,活下去,不要想着报仇,爹和你娘要去追随燕王了,你要替爹娘好好活着,活着。”隋唐面前似乎站着一个很熟悉的人,但脸上似乎蒙着一层薄纱,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楚。
“隋先生,你先走,言方不会让诸位久等。”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隋唐转头看去,这张脸很熟悉,非常熟悉,在他的梦里不止一次的出现过,这个人叫言方,燕王府侍卫副统领。
又是这个梦,熟悉的梦境,熟悉的建筑,熟悉的人,还有熟悉的杀戮,只是这一次比之前似乎少了一些恐惧。
“燕王府侍卫副统领言方,从军十五载,七出塞外,六次袭营,三次冲阵,军帐中攒有敌头一百八十四颗,来将受死,克胜。”
这是言方的声音,很熟悉,很熟悉,隋唐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看去,只见无数交织的火把中,刀枪争鸣,两伙人正在奋力的厮杀着,还有一些人绕过交战的双方,向着自己奔来。
隋唐很奇怪,这个时候自己明明该害怕的,为什么会如此的平静。
“披甲营在此,休伤我家大人。”一群身披铁甲、手持巨盾大斧的汉子从身后走了出来,挡在了隋唐的身前。
“斥候营的兄弟们,上,让他们看看我们死军的风采。”这一次来的人身穿皮甲,背负弓箭,敏捷而迅速。
“第二曲前旅杨凤,接大人回营。”这是一个手持长枪的精干青年。
“我是秦喜,右旅第四卒卒长。”
“白胜,左旅第三卒卒长。”
“马面,后旅第五卒卒长。”
“王铁胆,后旅第一卒卒长。”
“董平在此!”
一道接一道的身影挡在了隋唐身前,挡住了那些追击而来的人,直到董平出现,他没有上前,只是平静的站在隋唐的身边,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在笑,笑看着隋唐,仿佛眼前已经重新燃起的杀戮,并不存在一般。
“董大哥!”
隋唐的鼻子有些发酸,董平是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之后,第一个对他好的人,数月以来,始终站在自己身后,支持着他、包容着他,沉默而坚定。
所以说他为什么不再恐惧,为什么能如此平静,也许不过是,仗着身后有董平罢了。
董平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笑。
前方的厮杀已经结束,追来的人虽多,但架不住从隋唐身后走出来的人更加凶猛。
顷刻间,便人仰马翻,死伤殆尽。
“董大哥!”隋唐焦急的叫了一声,然而董平却置若罔闻,他快步走到其他人身边,然后缓缓转过身来,齐齐面对着隋唐。
隋唐有些不明所以,这些人都好熟悉啊,死军初建的时候他们在、突围的时候他们也在,后来,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隋唐摇了摇头,突围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呢?
“董大哥!”隋唐再一次对着身前的董平叫道。
然而身前的董平依旧没有说话,不仅仅是董平,其他人也都没有说话,只是大家都笑着,开心的笑着。
然后,开始有人朝着他挥手、有人双手抱拳、有人甚至跪了下来。
“你们都怎么了?说话啊,跟我说说话啊!”不知怎么的,隋唐突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恐惧,情绪也逐渐开始失控。
整个人开始不由自主的向前跑去,他想靠近董平,只是任凭脚下如何的用力,却始终无法缩短彼此的距离。
起风了,隋唐不知道这风是从哪里来的,只是当风吹起的时候,那些身前的人突然一个一个散落开来,如同一个个沙堆在风中散落成沙粒,再随风飘走。
披甲营没了、斥候营没了、杨凤、秦喜、白胜、马面、王铁胆,一个接一个的没了,最后是董平。
“董大哥!”隋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随即脚下一滑掉入了水中,寒冷和疼痛袭来,他整个人陷入了黑暗。
隋唐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风停了、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