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隋唐第二次来城守府,人往往就是如此,任何时候新鲜感都只会出现在第一次。
红墙黛瓦,碧树园林一如昨日,可人的心境却已然是大不相同。
少了好奇和期待,多了坦然和无畏。
仍然是在昨天的那个偏厅,书桌后的姚崇正襟危坐,不时翻动着手中的书页,聚精会神,物我两忘。
似乎他并没有感觉到隋唐早已经推门而入。
隋唐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就这么静静的等待着,那双如朗星一般的眸子在偏厅内不断的上下打量着,最后视线落在了姚崇身上。
今日的姚崇与昨日并无二致,低垂的眼睑让隋唐不大能看的清他的眼神,但清矍的面容和身上老旧的青褐色长衫仍然让隋唐打心底里多了几分钦佩。
很显然,或者说至少可以确信,眼前的姚崇不是个作威作福的官吏。
当然,一个惯于作威作福的人,不会在昆仑围城的时候,选择留下。
就如同那包归之流,眼见事情不妙,撒腿就跑,还捎带脚连府卫军都带走了。
良久,姚崇满足的轻叹了一声,缓缓合上了手中的书,等到他抬起头来,隋唐这才躬身行礼:“大人!”
“你来了多久了,书里的风花雪月和家国天下实在太过入迷,竟不知你已经到了。”姚崇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瞄了一眼桌面上的书,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神态笑着说道。
他似乎是想要努力的表示亲近,但清冷的声音,仍旧让人有着难以逾越的距离。
隋唐有些无语,昨天怎么没发现这老头这么会装,只是这装的多少有些过于明显了吧。
“回大人,一炷香不到,并不算太久,眼见大人看书入迷,卑职也不敢贸然打扰。”隋唐礼数周到,神色谦敬的低声答道。
隋唐已经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角色。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平等早已深入骨髓,没有对皇权的敬畏,也不会屈服于富贵,但既然已经来了这里,该遵从的规矩还是要遵从,入乡随俗才能最大限度保证自己活下去。
“你呀,这份沉着,可真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啊!今日刚刚上任,诸事繁杂,怎么有空来我城守府?”姚崇哈哈大笑着说道。
对于隋唐的礼数,姚崇很是受用。
见姚崇已经发问,隋唐也不再犹豫,咚的一声便顺势跪了下来,向姚崇高抱着双拳,朗声说道:
“卑职一是为了谢恩,感念大人提携之恩;二是为兄弟们求个生计,府卫军初建,铠甲、兵器、粮草,都有大量缺口,望大人体恤。”
姚崇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隋唐,好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粮草我给你留了,跟之前仆从军的口粮一样,其他都在尤、石两位将军那里,想要再多就得你自己想办法,盔甲兵器本就不属于城守府管辖,我有心无力,但念在府卫军初建,府库里还有一些退下来的老旧兵甲,我已经嘱咐过了,你可以拿去暂用。”
果然,这些问题姚崇早已经想到了,只是他没想到隋唐会这么快找上门来。
“多谢大人体恤,军营事务繁杂,隋唐先行告退了。”
见目的已经达成,隋唐便不想在多留,毕竟和姚崇打机锋,并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再者说了,府卫军今天才刚刚成立,根还没扎稳,不适宜和姚崇讨价还价,给多少自己收多少就是了,有总好过没有强,随即起身缓缓向外退去。
“隋唐......”就在隋唐马上要退出屋外时,姚崇突然叫住了他。
“大人还有何事?”隋唐一转头,就看到姚崇脸上浮现出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由得一脸疑惑的问道。
姚崇犹疑的眼神在隋唐身上来回扫了扫,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挥了挥手,沉声说道:“没事了,去吧!”
只是他的眼神始终跟在隋唐身后,直到隋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至始至终,昨日的长街截杀,隋唐没有问,姚崇也没有说,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隋唐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亭台楼阁,池馆水榭,缓缓吐了口气,曾经的自己只是一个大学生,尽管拥有现代化的思维,拥有五千年历史的积淀,但这给不了自己叱咤风云、随心所欲的资本。
甚至面对这个世界的人也形不成任何优势,否则怎会因看不透打鱼老人的伪善而遭致牢狱之灾。
此刻面对姚崇更是如此。
唯一的区别只能是自己的适应力更强,更容易接受、也更能肯定人的价值,这也是为什么他能获得仆从军众人的认可,甚至敢于面对姚崇这样的统治者,仍能不卑不亢的原因。
“呼!”隋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知道从今日开始,他就不再是只为自己而活了,他身上多了三千副担子,这样的际遇他从不敢想象。
他的人生规划本不是这样的,他想要大学读完,继续读博探索知识的高峰;
或者找一份自己不那么讨厌的工作,上班下班,朝九晚六;
攒一些钱给自己在城市里买一栋够住的房子;
找一个彼此喜欢的爱人;
然后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