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吏房管事胡冲带领下,韩香先于县衙内外转了转,随即来到后院办公地。
“大人,请喝茶。”
胡冲小心翼翼,将青花瓷茶盏放到黄花梨木桌上。
“县衙丫鬟全被徐大人打包带走了,卑职泡茶技艺粗劣,还请大人莫要嫌弃。”
韩香端起茶盏浅酌一口,询问道:“衙门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胡冲喉咙蠕动,咽下一口唾沫,“回禀大人,没……没了。”
韩香蹙眉:“一两也无?”
胡冲:“是一个铜板都无。”
“不仅如此,徐大人在任两年,还欠了四大家族不少。”
“总计九万八千七百七十三两银。”
胡冲一边说,一边观察眼前青年神情。
希冀能从青年脸上看到诸如恼怒、愤恨、咬牙切齿等表情。
可惜青年让胡冲失望了。
那张略冷的俊美面庞,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压根猜不出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韩香:“近十万两银子,那位徐大人都拿去做什么了?”
胡冲:“修堤坝了。”
韩香:“我怎么听说湘绣县去年发了洪灾?”
胡冲:“塌了。”
“十万两的堤坝,却只用了六千两的材料。”
“那石头脆的和纸一样,莫言滔天浊洪,六七岁的孩童都能轻松扣下来一块。”
沉默了一会儿。
韩香再次询问道:“粮税呢?”
胡冲:“不敢隐瞒大人。”
“湘绣县几任县令,早将粮税收到元灵一百一十四年了。”
好家伙。
韩香直呼好家伙。
这哪是巨贪,这是把老百姓魂儿都要吸干。
韩香不是没想过湘绣县会是个烂摊子。
却从未想到竟会是如此天裂窟窿。
大殷第一大江沧澜江流经湘绣县,洪涝频发,淹田毁屋死人,乃韩香‘利民三事’首要解决难题。
接下来才是开阔田、修宽路。
三件大事,无一例外,都缺不了银钱。
而且是巨量、海量银钱。
几千几万两根本解决不了事。
韩香也不可能真让师父去“弄”几十万,乃至上百万银两。
“该去哪里搞钱呢?”
“再苦一苦百姓?”
可湘绣县百姓已经足够苦了。
连骨髓都是苦的。
就在韩香闭眸沉思间,一阵嘈杂声忽从县衙外头传来。
哒哒哒的急促奔跑声中,一位捕快火急火燎冲进堂舍。
“大人,胡大人,大事不好了!”
“小……小七爹娘叔叔婶婶,舅舅舅妈来了好多好多人!”
胡冲疑惑道:“谁是小七?”
捕快:“回禀大人,胡大人,就是早些时候,被大人……送走的那位青衣小厮,乃西门士族下人。”
胡冲脸色骤然一变。
这是……四大家族对韩大人的宣战吗?
这么快?!
我得站队!
……
元灵十五年,五月二十七。
湘绣县县衙前,共计一十九位,身着粗布麻衫,脚踩草鞋的男女妇孺跪了一地。
最前两人是一对老翁老妪夫妇,约莫花甲之年,老泪纵横,哭声悲戚。
老夫妇身后,有少妇抱婴,嘤嘤啜泣。
有汉子咬牙切齿,怒视大开的衙门口。
“众列百姓快来看呐,新任县太爷,咱们湘绣县的父母官杀人啦!”
一位短衫汉子扯开嗓门吆喝着,很快吸引大批路人围观。
眼见人群二三百之众,将县衙阔街围的水泄不通。
短衫汉子立刻声泪俱下道:“可怜我那侄子,就在晌午时,也不知哪里得罪了新任县太爷。”
“竟被咱们的父母官,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活活一剑削首啊!”
“不仅如此,县太爷还将我侄子心、肝、脾、肺四脏生生挖了出来!”
擦了擦眼泪,短衫汉子指了指跪在最前的老翁老妪,道:“这是我侄子亲爹娘。”
“我侄儿乃老来得子。”
“可怜我哥哥嫂嫂含辛茹苦,养了二十三年的儿子就这么惨死。”
“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苍天无眼呐!”
短衫汉子越说越激动,不禁挥拳猛猛捶打自个胸膛。
“小七,我可怜的侄儿,叔叔没用,真没用啊,不能为你报此血海深仇!”
“为何?!为何百姓杀人就得偿命,做官的杀人却能安然无事?!”
“我恨!我好恨呐!”
短衫汉子泪流满面,迈步来到老夫妇身前。
老翁老妪面前放着一副担架,白布下隐隐凸显人体轮廓。
哗啦一声,短衫汉子直接将白布掀开。
刹那。
哭声愈发凄惨。
惊呼声此起彼伏,连绵一片。
却见担架上的青年尸体,尸首分离。
断颈仿佛被铡刀精密切割一样平滑,肉猩红而骨森白。
人头死不瞑目!
尸体血淋淋,清晰可见上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