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言,难道便应该过苦日子?”
谢玄沉吟不语。半晌道:“那或许只是时间问题。假以时日,百姓便会过上好日子。四叔当政之时,天下不是太平的很么?百姓也不至于流离。正是那些有野心之人,背叛朝廷,才生大乱,搞得名不聊生。这不是朝廷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李徽微笑道:“问题在于,人的问题已经是普遍的问题。门阀大族执政看似公平,其实滋生了更多的倾轧,更多的利益纷争。这么多年来的实践已经证明了这是失败的,还需要再试下去么?华美的宫殿已经从内部腐朽。根基,廊柱,屋瓦全部都已经腐烂破碎了,也许推倒了重新建一座,才能保证庇护风雨,让住在里边的人不受风雨侵袭。”
谢玄皱眉道:“可你又如何保证,新的宅子不会漏雨?”
李徽沉声道:“没人会保证,但是总要一试。已然是淋了雨了,还能如何?已然是名不聊生了,还能坏到哪里去?”
谢玄沉默片刻,沉声道:“那么如此一来,岂非对世家大族也不公平?他们失去了拥有的一切,难道便是应该?”
李徽心中暗叹一声。谢玄这样的聪慧的受过良好教育的这个时代的佼佼者,其局限性也是如此明显,何况其他人。既得利益者永远都不会甘心放弃其所得,他们将这些视为不公平,未免有些太过可笑。
“谢兄,权势和利益得之不义,必要失去。世家大族得来这些本就不公平,又怎么指望永远拥有下去。那才是最大的不公平。世家大族子弟靠着祖荫得到的特权,本就不是公平得来,怎能理所当然?寒门子弟难道便该子子孙孙的沉沦,沦为奴仆和贱民么?岂不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谢玄怔怔无语。他其实也知道这里边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在大晋,这一切天经地义,他从来没有想过公平不公平的问题。李徽之言,令他心中荡起了涟漪。
“呵呵,这种时候,我们谈论这些作甚?可真是好没意思。弘度,我们还是喝酒,聊些别的吧。”
谢玄苦笑摇头,醒悟了过来。自己将死之人,谈论这些毫无意义。
李徽笑道:“其实谈谈也没错,岂不闻‘朝闻道。夕死足矣。’。我和谢兄从未谈论过这些问题,是因为我们都害怕伤害对方。你我出身悬殊,谢兄又是善解人意之人,所以从不同我谈论这些。如今,倒是无所顾忌了。”
谢玄点头道:“是啊。我心中还是看重你的。能让我谢玄二度结义之人,能让我悬心牵挂之人,唯有你弘度。”
李徽道:“我何尝不是如此。”
谢玄道:“我这个人,或许有各种不好的地方。但对人还是真诚的。”
李徽笑道:“何止如此。谢兄可不知道,你就像是天上的太阳,所到之处,阳光普照,令人温煦。热情如火,真诚洒脱,风仪无双。此生能和谢兄结交,是我的荣幸。”
谢玄眼神发亮,看着李徽道:“你当真这么认为么?”
李徽点头道:“当然。犹记得谢兄前往居巢县见我的那一日,谢兄白马银盔,宛如天神一般。那场面,令我永远难以忘怀。我本生活在黑暗之中,是谢兄的到来,照亮了我的一切。”
谢玄微微点头,轻叹道:“你能这么说,我很欣慰。可惜啊,我再也不能如那时一般了。”
李徽沉默了。两人对坐无语,耳听冷风吹动帐幔,呼啦啦有声。帐门口,夕阳斜斜的照射进来,影子拉长,已经快到日落时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