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篇关于失能老人的部分描写可能会引起不适,请读者有个心理准备。)
我没想到,还有再见到朱爷爷的一天,世界真小。
也许是我福泽深厚,还得重回人间再下一遍油锅。
我现在,是一只蝉,俗称知了。
在华国古代,我被赋予复活和永生的象征意义。
嗐,还不是一样被吃——
被蚂蚁吃、被螳螂吃、被鸟吃,还得油炸过后被人吃,一口一个嘎嘣脆,怎一个惨字了得……
我和其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们刚刚从树枝某处虫眼里头孵化出来,身体轻飘飘地,风一吹,就掉下去了……
幸而树下有密集的草,做了软缓冲,头铁,没摔死。
大家慌慌张张地到处爬,我却伸长了脖子左右张望,想看看老熟人——
比如方大姐,或者朱爷爷。
【哎呀你个死老头子,怎么又不做声拉一裤兜,搞得屋里臭烘烘的,要是我没受伤还能马上给你洗,你叫小方一个人怎么弄,啊?!气死我了!】
朱老太太一声吼,吓得朱爷爷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自从发现他大小便失禁,朱老太太的火气越来越大,一方面是恐慌老头子病情越发严重,另一方面也是怕外人甚至子女知道后嫌弃。
这个年头,亲生儿子都不愿意给年迈失能的父母收拾屎尿……
朱爷爷年纪大,控制病情的药吃了很多年也没什么卵用,纯浪费钱,朱老太太索性做主停了,只在生活上多加照顾。
医生也说过,病人会出现精神认知障碍(不认人),睡眠障碍(睡眠行为异常、大喊大叫),神经功能障碍等等,随着病情发展,后期完全失能的可能性很大。
如今看来,几乎占全了。
方大姐还在灶房热火朝天地炒菜,腊肉片炖白菜、蒸蛋、清炒土豆丝。
等到她把饭菜端到饭桌上,就闻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臭气,一阵一阵犯恶心。
【唉……】
不知道谁叹的气。
朱老太太一把拉住肚子饿了欢快地要上桌的朱爷爷,恨恨地捶了他后背两拳,朱爷爷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感觉不到疼。
【爷爷这是……行了,奶奶你先去吃吧,我给爷爷收拾!】
方大姐能说什么呢,她早有心理准备,以前在医院做护工,也不是没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不过,那些都是做手术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危重病人,工资一天三百……
老实说,她心里还是有点膈应的。
方大姐摆手,屏住了呼吸,这种情况只能闭嘴,该做什么做什么。
【诶,哪能叫你一个人弄呢,对不住啊小方,老头子这样,还不如早点死了清静……】
话是这样说,朱老太太眼眶泛红,人坐在轮椅上,手死死抓住朱爷爷的衣服下摆。
作为相伴六十多年的老伴,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替他难堪,也替他难受。
两人把朱爷爷又拉又哄地带到卫生间去。
门一关,除了朱爷爷偶尔怪异大叫外,就再听不到交谈声了……
朱老太太房间里的摇头电扇开着最大一档,呼呼地把臭烘烘的空气吹出去。
草丛又有一阵风刮过,叶片抽疯似的摇摆。
我再也抓不住,被风掀翻,头朝下插进泥地里。
唉,这一下去,就是漫长的孤单寂寞冷,没得热闹可瞧了——
作为蝉的若虫,我得钻进地底,依附着树根吸食它的汁液慢慢长大,这个过程,会持续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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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的兄弟横冲直撞,丝毫不懂客气为何意。
争地盘,争食物,今后还要争媳妇,贯穿一生。
蝉生已经如此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去拆穿了。
罢罢罢,下去吧,那边有蚂蚁过来了!!!
夏去秋来。
空心菜泛滥成灾,菜梗子粗到只能喂猪。
朱老太太时常骂骂咧咧,被骂的朱爷爷老老实实站在轮椅跟前,虽然认不得这个喷他一脸口水的老太婆,但他本能地知道这是亲人。
方大姐尽心尽力地照顾二老,偶尔气不过,生气的话也是当面说,处得就跟一家人似的。
眼下,她蹲在水池边,一边把头歪到一侧干呕,一边手不停歇用大刷子清洗朱爷爷弄脏了的衣裤。
小院儿里就有一个单独的水池子,平时用来洗拖把,脏水直接漏到后面的水沟子里,能肥地。
朱老太太隔着房间的窗户看见,心里暗自庆幸,真的碰到好人了——
她儿子朱小军昨晚伺候亲爹都气得恨不能抄鞋底子揍人,大半夜的,话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爸你又跑出去干什么了?卧槽!这么臭,呕——】
【我白天看店晚上还要给你搞这些,呕——你弄死我算了!】
【站住,洗干净了再上床!呕——】
【d,呕——昨天大姐来,你怎么不拉裤子里恶心她?】
真以为邻居全睡死了不会贴墙根吗?
隔了两户那边的邻居家想用3500挖小方过去照顾他们家瘫痪了的老太太,小方仁义,当场就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