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奶觉得天都塌了——
时间回到昨晚,睡前。
她告诉小豆包她的阿爸已经在回来路上的消息,小豆包嗷嗷哭闹,一定要离家出走。
现在,立刻,马上。
觉也不睡了,难得地发了一顿异常凶猛的孩子脾气。
阿奶没辙,好说歹说睡了一两个小时,挨到天亮,又闹,没办法,只好包袱款款带着她出门。
她与世隔绝多年,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麻福清骑摩托送她们俩去镇上的招呼站上的大巴车。
瞧他那一脸不放心的担忧样子,活似个送闺女出远门的老父亲。
大巴车上载满了游客,大多都是年轻人,只剩角落里两个空位,正好。
大家见到穿着苗家服饰的祖孙二人,都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
咔嚓咔嚓咔嚓,响个没完。
阿奶没有手机,家里那台座机还是三十年前安的,没换过号码。
乘务员大姐把收款码伸到她面前,见她半天没动作,笑容挂不住了。
【阿姐,咱这个可不是城里的公交车,老人孩子不免费的,到凤凰古城,一个人20,小孩半价。】
阿奶抿抿嘴,她兜里有钱,可小豆包趴在她怀里睡着了,不好拿。
谁叫小家伙一夜都睡不安生呢。
【阿妹,你等我把孩子挪个位置,再给你拿钱啊,我有钱。】
阿奶有些局促,村里村外,两个世界。
乘务员大姐就不说话了,看着她从背上解下来一个背篓,掏出两个包袱垫在旁边的椅子上,又把孩子小心地放在软软的包袱上,头搁她腿上。
从怀里掏出放钱的荷包,那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绣的,看起来精致漂亮,像艺术品。
邻座戴着夕阳红旅行团帽子的奶奶一脸感兴趣,【大妹子,你这荷包怪好看的啊,卖吗?】
阿奶摇头,不卖,她掏出来一张五十的纸币。
乘务员没接,脑瓜子疼,她没现金找啊。
满当当一车人,车费全是扫码支付的。
就这一个没网的……咋整?!
阿奶见她不拿钱,脸色有点不好看,尴尬得脚趾抠地。
【哎呀,你这人就是不敞亮,不就三十块钱嘛,我替她出了。】
旁边的红帽奶奶大气地掏出手机扫码,阿奶来不及阻止。
【微信已到账30元。】
语音报账,交易完毕。
乘务员拍拍手,就回了她的座位。
阿奶不由分说地把50块钱塞给红帽奶奶,怕吵醒了小豆包,连连小声道谢。
【哎呀你这人,我也没钱找给你啊……对了,大妹子,我是真的喜欢你那荷包,能卖我不?】
阿奶看看她,没犹豫,又把荷包掏出来,从里头拿出按大小分开装的纸币一大把,粗略估计得有小一万。
红帽奶奶吃惊地张大了嘴,她还以为……
【给,不值什么钱,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刚才帮了我大忙,我还要谢谢你呢!】
俩人一番你推我让,红帽奶奶不想白占便宜,见这犟得跟牛似的大妹子硬是不肯接钱,趁她没注意塞小豆包帽兜里了。
她俩都没注意,斜后方拿外套盖着半边脸的男人看到那一大把钱的时候,眼神闪了闪。
路不太好走,眼下差不多是旅游旺季,人多车也多。
时不时就要堵一会儿。
走走停停的车,最容易让车上的乘客睡着。
阿奶原本还因为出门在外,提着一颗心,没多久,就扛不住了。
唉,都怪小豆包昨晚太磨人,折腾得俩人都没睡好。
斜后方那男人拿下脸上的外套,盖在手上,悄悄地挪到走廊上。
后座几个大哥鼾声拉得此起彼伏,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
男人是个惯偷,专门上旅游大巴偷游客的东西,这一回,他挑了那个带娃的苗族老太太。
他指缝里夹了刀片,迅如闪电地对着阿奶斜跨在身上的布包一划——
【诶?!你干什么?】
一声大喝在小偷耳边炸响。
是那个红帽奶奶,她昨晚住的民宿蚊子太多,觉浅,肚子又饿,在车上睡也睡不踏实,人影在跟前一晃,她就醒了。
好多人都被惊醒,看过来。
男人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红帽奶奶一身正气,早就伸出铁钳子一般的大手抓住小偷胳膊,一个用力,反剪到身后。
阿奶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挎包被划破了,从那缝隙里都能看到里头的钱,和玉罐子。
对,她把蛊王也随身带着。
这小偷祖上是烧了多少高香,才险险保住他这一条狗命。
蛊王的毒素,沾之丧命。
尤其,是对蛊王的主人有恶意的情况下,更会激发蛊王的护主意识。
司机一脚刹车,车就靠边停下了。
他蹭蹭蹭跑到后头来,抓起小偷的后脖领子就提起来。
【好啊你,又跑我车上偷东西,上回打轻了是不是?我说你就不能找别的司机祸害吗,三天两头往我车上钻?啊?!觉得我老实好欺负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