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屋里头实在闷热,傍晚时分,白舒童和张秋晓到了附近的公园去,在一棵英国槐树的树底下的石凳上迎着夕阳晚风看书。
徐风过,槐花簌簌而下,落入裙摆上,他们却聚精会神的,书页依旧翻着,人沉浸着,一点也不知。
公园里人少,因着之前只开放给洋人和富家子弟,后来政府又收圆钱,大好的休闲景观也不敢有人进,直到有人在铁门口望见了树下这两学生,才怯怯跟进来,见守门的只抬头望了一眼,就大着胆子将附近的滚球场、弹子屋、网球场给一次性溜达个遍。
白舒童他们坐着的地方,还能听见靶子场传来的声音。
“是勃朗宁,射头肯定不准,两枪之间,瞄靶的时间太长,手肯定都抖了,不能中红心。”
看完了历年的考试作文题,见基本和时事及个人学养挂连,白舒童心里有了个大概,就抬了头,留意起了隔壁的声响。
张秋晓没有回应。
白舒童转了头,才发现,晚风轻抚着,太过舒服,张秋晓已经都靠在长凳上睡着,书卷脱落在手旁边,白花瓣落在了长睫上,都不知。
秋晓文静,白舒童故意作弄她,拿着座椅边上的花瓣,放她头顶上,然后轻轻地在她耳边说,“看,哪里来的小新娘。”
白花嵌入了头发辫里,就像花花仙子,衬得张秋晓水灵,生动得如仙子入凡间,她颤了眼睫醒过来,看着对面人的笑,才知道新娘子是说自己。
“童童,你作弄我。你才是小新娘子呢。”
说完也撒了白舒童一把槐花。
晚上两人一同踏着薄烟气回去,连日来的考试,就剩明天最后一场国文,终于能松口气了,这些天白舒童也没有去外滩带洋客人,两人同睡一张床上。
知道白舒童去了一趟法租界没有找到白家人,张秋晓转身从床下轻捞了一下,拿起一个铁盒子,她打开,将自己存下的一叠钱,递给了她。
“你每个月赚的钱都寄回了邱宁,身上没多少,成绩出来了,就得交二百银圆的学费,你肯定不太够,先拿着。”
“可”
“可是什么,青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妈妈死的早,我爸很多不懂的,她都照顾着。我也不能看她在老家被人欺负,你拿着。”
她塞到了白舒童的怀里,不许她再拿回来。
“谢谢你,秋晓。”白舒童心里暖。
下午的打闹,两个人身上洗完澡除了皂角的香气还有淡淡的槐花香,白舒童捡了许多花瓣回来,在窗台上阴干,打算考完试继续做香膏。
头靠着头,他们并排躺着,以前他们在邱宁也是这样躺在天台上,看着漫天的星星。
“童童。”
“嗯?”
张秋晓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气,拉过她的手闻,又凑到了她的颈子边闻,有股淡香与众不同冲破皂角和槐花的气息袭来,是好吃的味道。
仔细说,应该是甜甜的、馥郁的果香气。
同在百货里闻过的那些太太小姐们身上的香水味道比起来,自然而清新。
“做什么呀,秋晓。”
张秋晓支起了身子看着白舒童,这些日子来,她养白了点,身上穿着一件月白碎花的睡衣,面庞清秀,而眉眼间缓眨着黑黢长睫,隐隐媚态。
离开邱宁县也就两年前的事情,那时候的白舒童还没到她的肩头高,现在长高也长开了,初见成熟,一袭月白都盛不住她的水灵,总觉得她应该衬点颜色鲜嫩的,才能对得起这唇红齿白的模样。
就连女孩子家的胸部
张秋晓看了眼自己的,白舒童的还更可观些,背着她解开衣服的时候,背也纤细紧致。
她的童童,也是个女人了。
“你擦了香水?”张秋晓帮她捋着丝丝头发,“谈恋爱了?”
白舒童听了,脸微红了下,“说什么呀。没有,我能和谁谈恋爱?”
虽青春懵懂,可以前在邱宁,学生之间也流行过给爱慕的人抄外国诗歌互表情意,做笔友的。也有不知道她六指,给她塞情书的,但是她并没有从这件事找到乐趣。
至少没有钱带给她的乐趣多。
她看了一眼张秋晓,想着肯定是下午说了她是小新娘,就来打趣自己了,就也支起了身子,反问她,“秋晓你呢,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张秋晓转而躺下,薄被子盖了半张脸,“我问你的,怎么问回我了?”
“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啊。”
白舒童拉着她的被子,不给她遮掩,没想到平时规规矩矩的秋晓,竟然藏着少女心事了,还没同她说。
“你啥子都没说,算什么秘密了,你还不如告诉我用了什么香水,那么好闻。”
白舒童抬手自己在鼻尖闻了闻,“就是我做的荔枝香膏啊,做完后,通常我都会试一试,可能就沾染上了,好闻吗?”
“甜甜的,好闻。让人都想一口把你吃掉。”
白舒童莞尔,“我还留了一瓶,快过荔枝的季节了,果皮没了,我得换换做其他的,明儿我把剩下的那瓶给你。”
张秋晓倒是说,“不好,若是全新的,你给童姨卖吧,你有在用的,我同你一起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