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空有飞机执勤经过,拖了条长长的尾巴,为云端加了彩,底下海面波光粼粼,一艘印了“怡和”蓝色字样的渡轮正在大洋上缓缓驶入香港湾。
白舒童在海上晃了好几天,略微有些晕船,正在甲板上坐着,见了远处的港口,就蹬蹬蹬地下了底部的船舱。
她直勾勾地盯着公共休息位,前方快到港湾,轮船会停泊,她一见有人走,就饿狼捕食似的占了个位。
坐了上去,先将自己的行李箱和洗漱毛巾挂了上去。
又一批人上了船,又到了四等船舱来的时候,她就什么也不管了,直接倒在了硬邦邦的板床上睡觉。
周围是开放式的床铺,一行也有十二张并起来的床。
声音嘈杂,有带了婴儿的,有带了鸡鸭鹅的,奶粉和牲畜的味道混杂,又带着人一多,会有的拥挤汗味。
耳朵不太舒服,鼻尖闻的味道也不太好。
可站了许多天,在甲板上也打盹了好几天的白舒童闭着眼,疲惫极了,合上眼就睡了过去。
“童童。”
有人叫着她的小名,声音熟悉。
也只有在邱宁县的人,才会这么叫她。
就连邱宁县圣心堂的牧师也是这么叫她,然后每次礼拜完后,就会给她们一群唱诗班的学生派发涂满了奶油的蛋糕,往往她都是一个不够,又会找那意大利来的牧师再要一个。
却也被牧师拒绝说,不行贪心。
邱宁县的第一所教堂是明朝万历年间一个姓葛的美国牧师与当地豪绅创建的,随着他们的传教,邱宁县信天主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就连婚礼,也有人喜欢在教堂里戴白纱在牧师的见证下举办。
而白舒童在学校门口拿了宣传单加入了礼拜,纯粹只是为了那一口的蛋糕,也因此后来她和郭牧师学了一手的钢琴,每每有新人办婚礼了,她就负责弹琴。
婚礼后,就领着蛋糕,在教堂看着耶稣圣母,念叨,“阿门,这样的婚礼再多来几场吧,这蛋糕太香了。”
“嘻嘻嘻。”
叫着她名字的声音还在陆陆续续地传来,而且发出了笑声,白舒童凝了眉,如棉的脸蛋鼓着,正在吃着那口点缀果酱的蛋糕,一点儿也不想醒。
“童童,醒醒,看你都舔嘴唇了,是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童童,快醒醒,我们有好吃的,有钵仔糕、还有小凤饼、还有一大盒子的老蛋糕。”
白舒童不情不愿地从捧着蛋糕却没吃成的梦里醒过来,睁开了长眼睫,杏眼里顿时惊喜。
两个熟悉的人一个坐在她床头边,一个背靠着攀爬的铁梯,正在笑着看她。
竟然这么巧,是她在邱宁县的两名旧相识。
“童年,童心。”
一男一女,岁数相近,是表兄妹,男的穿着无袖汗衫的叫童年,女的齐刘海短发的叫童心。
童年朝她笑了笑,也坐到了床边来,打开了手中的一个铁盒子,正如刚刚他们说的,里头满满是吃的,有马蹄酥还有软绵的蛋糕。
他拿了一个放到了白舒童的手中,“是饿了多久,做梦都在想着吃的,小馋鬼,你是要去哪里?”
鼻尖都是蛋奶香,白舒童有点不好意思,双手接了过来,见到他们开心,也没了睡意,咬了一口甜香的酥饼,她说,“我要去上海。”
“去上海?就你一个人?”
童年本来以为还会见到邱宁县的其他人,结果等她睡觉的这老半天,也没见到有李景和或者阿莱的影子。
“嗯,就我一个,你们也是去上海吧,那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童年点了头,虽然见到以前在邱宁一同上学堂的老朋友,可听了她要去上海,面色却沉了沉。
“你是去找你的白家人,做回千金大小姐的吗?”
童心在一旁,看了一眼童年,觉得他这话有点不妥,话里有点酸的意味,就接过了话,“是白家人要认你回去了吗?”
白舒童的身世在邱宁县很多人都知晓。当初邱宁县的铁路还没有建成,铁皮洋轿车在县里也不常见。
沪上白家就带着这个刚生下来的粉扑扑娃娃到了邱宁。
当时还跟着疍民父母在港湾上飘着,还没有正式下岸来的表兄妹赤着脚也跑来看了这个热闹,还领了白家的佣人妈妈发的什锦糖。
“不是。我去找景和哥哥。”
“李景和在上海?”
“在,他在圣约翰读书。”
白舒童嘴里咬着香喷喷的蛋糕,一口香甜下了肚子,才知道与他们的相见不是在做梦。
她立了身子,将床板的位置让出来,给他们都能坐靠着。
又掰开了一半的蛋糕给了童心。
童年见她爱吃,又打开了铁盒子,拿了一块塞她手心里,又给她拿了水壶。
“小心噎着。”
童心一双凤眼流转,余光瞧着,也咬着蛋糕,不深不浅地看了眼已经人高马壮的表哥童年,却想,他怎么还和旧时在邱宁上学堂一样,以白舒童马首是瞻。
他们俩是常年漂泊在海上的疍民孩子,在民国初建那时,因为没有户籍、又频发海上管理的矛盾,尽管有去天主教牧师开的福音船上学字,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