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静默之后,巫真说:“我问她,怎么就敢尝那药,难道她就不怕被毒死吗?”
“那她怎么说?”
“她说,那人手段心计都极了得,想要涂庄主死,法子多的是,他偏偏要挑大庭广众之下,并且也没亲自动手,涂庄主就自杀了。他必定是握着了涂庄主什么天大的把柄……涂夫人已经中了毒,他若是想让她也一块儿死,不送药来就可以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再送一次毒药?若真是毒药,岂不又搭上了那送药人的一条小命儿?”
“咦,这倒也是,她……她果然很聪慧啊。”
巫真摇摇头:“哪儿啊,其实她笨得很……对陌生人的人和事才能冷静明白,要是她真的聪明,何至于后来……”
我觉得我的意识象是一艘破了底的船,一直向下沉,不可抗拒。
越是想清醒,越觉得自己朝下陷,身下仿佛是无底泥潭,把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昏是睡,只觉得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昏昏沉沉的。再睁眼的时候,人躺在床上,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床头点着一支蜡烛。
我听见脚步声响,费力的转过头去。
元宝把手里的托盘放下,轻声问:“醒啦?觉得怎么样?先把药吃了再吃粥。”
“……”我张开嘴,可是嗓子哑得出不了声。
“别急,你就是病啦,吃了药就会好的。”
她象哄孩子一样,把药捧到我嘴边来:“趁热喝,刚煎好。”
我琢磨了一下,大概是晚上在湖上折腾的,没有睡,担惊受怕,还有在三世阵里受的罪。
我一仰头,药烫烫的,舌头都给烫得微微发麻。
三口两口药下了肚,我把碗递给她。
元宝有点发怔,看她的样子,肯定没想到我喝药这么干脆俐索。她端茶给我漱口,又端过一碗粥来,我也几口就吃了下去,完全尝不出味儿来。
舌头给那药烫了,苦了,麻了。
巫真从外面进来:“药吃了?”
“吃了,这真是乖巧,一点不嫌苦。”
巫真过来坐在床边,替我诊一回脉:“好了,再睡一觉,明天一早准好。”
我发不出声音,比比划划的,还做口型,幸好巫真倒明白我的意思,她说:“你师公没找来,你放心,他也知道我的脾气,料到你性命无忧,不会太过忧虑——你这孩子倒是很敬上孝顺啊。”
元宝把碗收了:“夫人,晚上我就在齐姑娘这屋搭个铺睡吧,省得晚上她要茶要水的不方便。”
巫真摇摇头:“不了,这几天你也累得很,你到隔壁去,我在这儿守着她。”
“没事儿,您这几天不也受累了嘛,再说,您哪做过伺候人的活儿,还是我来吧。”
两人就在我床前洗脸卸妆,元宝替巫真梳头。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象一匹黑缎子。我侧着脸,几乎是贪婪而认真的打量她。
这个人,前世与我情同姐妹。
或许,她已经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巫宁死了,巫宁的父亲也死了,只剩下了巫真……
伤感来得又急又痛,忍了许久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我将脸再侧一些,让眼泪被枕头吸走。
巫真洗去了脸上的脂粉,看起来却显得更加白净清丽,皮肤水水的,怎么也不象已经活了几十年近百年的人。她下巴颈项那里显得特别秀颀。
我心里明白,其实我并不能在巫真脸上找到我自己从前的影子。因为我们不是亲姐妹——不是的。
要是,就好了。
并不是感情上会有什么不同,而是,我想知道,自己从前是什么样子。
我闭上眼想象,巫真说,我生得好看,心善,听起来为人处事也挺大方。
一个少女的形貌缓缓在我眼前成形。
她亭亭玉立站在那儿,欢快地轻笑,朝我走近几步,却不肯再走近了。
她的面容隐在一团雾的后面,我极力想看清楚她眉眼是什么样子,但是越是焦急,她反而离我越远了。
我感觉到元宝摸摸我的头,又把被子替我拉高了些:“已经退烧了,药是安神的,睡吧……”
隐隐约约,我还听见巫真说了句:“这孩子,有些象巫宁……”
象吗?哪儿象?
是长相,还是性格?还是别的什么地方相象?
一夜我睡得特别沉,醒来时只觉得身上有个部位涨得不行,急着想去找马桶。手脚发软,下床时腿不听使唤,一脚踢到了床柱上。
元宝一下惊醒过来,忙过来扶我,连鞋都没来得及穿:“齐姑娘,你慢点儿,怎么下床了?”
我指指屋角,她一下明白过来:“我扶你,来,脚下当心。你昨天发了高烧,现在身上乏力,可不要跟我见外。”
我朝她笑笑,说实在的,我真是抹不开。身体是五岁孩子,可心却不是,这种事情由他人照料,怎么都觉得不能坦然自若。
我们继续上路,按巫真说的,我们越走,就离我师公越远。可是我心里并不觉得惶恐。师公对我很好,但是巫真她……她和我的关系更加奇特。我和她对面不相识,我活在她的记忆之中。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