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献匆忙令人将倪素送出鼓院去救治,堵在门外的百姓们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道来,无数双眼睛看见她濡湿的氅衣底下,霜白的裙袂是触目惊心的红。 青穹背着倪素,一步步往前走,哪怕关节僵硬,咯吱作响,他也咬着牙尽最大的努力,步履飞快,“倪姑娘,倪姑娘……” 他一边跑,一边哭。 老槐树底下停着一架马车,那是黄宗玉的,他特地叮嘱将马车给他们用,夤夜司的亲从官们一路拨开人群,护着他们往马车那里去。 “青穹,你别哭。” 倪素眼皮颤动一下,“我们赢了。” 上一次敲登闻鼓,她是一介草民,一个孤女,身在云京,只能作为被人利用的棋子,告御状,以期上达天听。 这一回,她还是一介草民,一个孤女,但主动之权却攥握在她的手里,她是受刑的人,却也是下棋的人。 她所求,也不再是上达天听,而是要每一个听见登闻鼓声的人,都能重新审视身负污名十六年的玉节将军与三万靖安军。 潘有芳死了,死得轻易,最难的是,因为其中牵扯着权贵宗亲,他本应该担负的罪责仍然有人肯为他掩盖。 一个肮脏的人就是死了,也依旧有人在为他粉饰。 可倪素,却偏要这个为潘有芳粉饰身后名的人,成为玉节将军与靖安军的人证。 “我知道,我知道……” 青穹哭着回应她。 登闻院内,周挺招来晁一松,令他带着亲从官们将鲁国公请出鼓院,往地乾门外的夤夜司去。 “我是赵氏宗亲,尔等怎敢如此待我?”鲁国公脸色铁青。 “国公爷这是哪里话,曹栋在夤夜司而不在登闻院,下官不过是请国公爷入夤夜司中与其对质罢了,并不敢有其它用意。” 周挺低首,一番话有礼有节,不见丝毫不敬。 “大胆!大胆!” 鲁国公被亲从官们簇拥着不得不往外走,他心中生寒,正欲唤自己带来的家仆,然而夤夜司的亲从官们个个摸着刀柄,气势逼人。 “国公爷若不放心,您的这些家仆,也可以一并入夤夜司中服侍您。”周挺抬手,立时便有亲从官们将那些家仆团团围住。 “国公爷,只是对质而已,他们如何敢对您不敬啊?您就放心吧,”黄宗玉拄着拐往前走了两步,“毕竟牵涉太大,那曹栋若真诬陷您与南康王,朝廷必是要重重 地治他的罪的!” 天又小雪,鲁国公被夤夜司众人极为恭谨地请走,登闻鼓院外面聚集的百姓也开始散去,谭判院额上是豆大的汗珠往下淌,他一句话也不敢开口。 孟云献看着地上那片斑驳的血迹,“谭兆,你这个人,是真糊涂。” “孟相公……” 谭判院心头一惊,冷汗涔涔。 孟云献却什么也不再多说,他走出正堂,黄宗玉拄着拐看那谭兆战战兢兢的模样,“她就不是个你使手段就会屈服的女子,谭兆,你说,这世上有多少人敢二敲登闻鼓?” 闻所未闻。 谭兆心中浮出这四字来,莫说是在他做判院的这些年,就是再往前数多少年,也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孟云献走出登闻院,叫住周挺,“你我都清楚,如今只有让鲁国公开口,让他成为玉节将军叛国案的证人,我们才能名正言顺地翻案。” “是。” 周挺颔首。 “但要让他开口,你就必须要刑讯他。” “我知道。” “刑讯宗亲,是重罪。” “我也知道。” 请鲁国公入夤夜司中与曹栋对质,不过是明面上的托辞,只要鲁国公入了夤夜司,周挺便要抓住这个机会,用尽他作为夤夜司中人这么多年来的刑讯手段,逼他开口。 若不能成,鲁国公再有翻身之机,他便会丢官,甚至丢命。 孟云献点头,“去吧。” 周挺没说话,俯身作揖,随即便翻身上马,追着夤夜司众人而去。 黄宗玉的马车给了倪素,他便与孟云献同乘一驾马车,“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咱们两个谁此时对鲁国公动手,都有党争之嫌,那倪小娘子只是一介草民,徐景安为大齐守雍州国土而战死,她为其守节,又为其鸣冤,这实在是再顺当不过,分毫没有可让人诟病之处。” 说着,黄宗玉不禁叹了口气,“如此女子,只可惜与我家二郎的亲事不成。” “你家二郎如何能配她?!” 孟云献登时像被点着了的炮仗,“三十多了也没个正行!偏不害臊!她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