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簌簌而落。 一个活着的人,在与一个死去的人谈及“一生”,徐鹤雪几乎是顷刻间转过脸来,他垂下眼帘,看向底下的女子。 他苍白的面容上其实没有什么表情,那样一双眼睛也依旧清冷,唯有莹尘如簇,幽幽浮浮,铺陈半空。 倪素伸出手指,轻点一粒莹尘,“徐鹤雪,你下来。” 她轻柔的声音像是一种无端的诱引,几乎是在徐鹤雪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他的身体已先一步化为淡雾从树荫里下落,又转瞬凝聚出淡薄的身形。 倪素看着他。 雪白的袍衫上都是干涸的血痕,没有新伤浸湿衣襟的颜色,“你不要我做那个人了吗?” 什么? 徐鹤雪眼睫颤了一下。 “招你回来的人,”倪素一字一句,“让你甘心依附的人。” “不是。” 他说。 悬空的兽珠落回倪素的手中,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土伯大人告诉我,他交给了你一样东西,可以让你暂时摆脱你我之间的禁制,对吗?” 那颗消失的柑橘,为倪素换来一场梦。 梦中,她在恨水河畔,荻花丛中,遇见了兽首人身的幽都土伯。 徐鹤雪发觉她步履迟缓下来,似乎有些不便,他抬起眼帘,“你怎么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 倪素平静地说。 她越来越近,提着灯盏,抱着香烛,走到这片树荫底下来,风吹得枯枝上堆积的雪如簇落下,扫过她的鬓边,沾染她殷红的衣襟。 “耶律真临死之前,跟你说了什么?”她步步逼近,“你找到他了,对不对?” 她定定地看着他,“你要去杀吴岱?你要引魂入幽都,用你自己作为代价,对不对?” 幽都土伯交给他的东西,虽能暂时让他不必依靠招魂者,却要让他付出自损神魂的代价。 “你是觉得,反正你迟早要走,所以无论付出什么,在你看来,都没有所谓是吗?” “不是。” 徐鹤雪一张脸上依旧毫无表情,“不只是吴岱,害靖安军者,非只一因,非只一人。” “我知道。” 其实倪素也明白,让徐鹤雪,让三万靖安军蒙受不白之冤的,从来不是一个人,一件事。 可是宝塔里的冤魂,已经等不了他太久。 “可是徐子凌,” 倪素终于走近他,“还有时间,不是么?你能不能……再等一等?” “你可不可以,分给我一点时间?” 她极力压制着满腔翻涌的酸涩,“我们还未到绝处,这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徐鹤雪怔怔地望她。 乌黑的发髻簪着珍珠金步摇,并不是那支莲藕金簪。 倪素双足僵冷,膝盖仍旧在痛,她一脚陷进塌下去的积雪里,身形不稳,徐鹤雪几乎是立时伸出手,却不料被她攥住手腕。 寒风鼓动倪素殷红宽大的衣袖,她原本白皙细腻的腕骨已被雪粒子擦出一片红。 满怀的香烛与握在她手中的琉璃灯都落了地,幸而积雪厚重,烛焰熄灭,而灯盏未碎。 徐鹤雪眼前骤然漆黑。 但这片黑,却令他的感官更为敏锐,他感受着她的手指轻轻地摩挲他腕底的皮肤,感受着她的手指穿插入他的指缝,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她的拥抱让徐鹤雪更为真切地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 暖到令他颤栗。 风雪呼啸,莹尘乱浮。 几缕乱发微荡,也不知过了多久,徐鹤雪动了动颜色淡薄的唇: “倪阿喜,别抱我,我身上冷。” “我知道。” 因为知道你冷,所以才抱你。 徐鹤雪身形一颤,即便这双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他也还是忍不住低下头,下颌倏尔碰到她发间的饰物。 倪素看见银白的光犹如银蛇游弋,缠绕着他们彼此交握的手,又转瞬消失。 “土伯大人与我说,只要我触碰你,他交给你的东西,就会暂时失去效用,是吗?” “是。” 徐鹤雪听见自己的声音。 在她的面前,他不知所措的时候,总是如此柔顺。 “我们回家。” 她说。 相较于鬼魅,徐鹤雪觉得自己此时更像是一个傀儡,只是听见她的声音,被她这样拥抱,他心中的欲念就会化为她牵在手中的丝线,而他心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