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已过,翰林院与谏院的斗争愈发激烈,“倪青岚”这个名字屡被提及,这些大齐的文官们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来驳斥对方。 谏院认为,国舅吴继康是过失致倪青岚死亡,倪青岚最终是因患离魂之症,自己吃不下饭才生生饿死,故而,吴继康罪不至死。 翰林院则认为,吴继康收买杜琮舞弊在先,又囚禁倪青岚,使其身患离魂之症,最终致使其死亡,理应死罪。 两方争执不下,然而正元帝却依旧称病不朝,谏院与翰林院递到庆和殿的奏疏也石沉大海。 正元帝如此态度,更令谏院的气焰高涨。 “这几日倪青岚的事闹得越发大了,市井里头都传遍了,我也去茶楼里头听过,那说书先生讲的是绘声绘色,连吴继康是如何起了心思,又是如何囚禁折磨倪青岚的事儿都讲得清清楚楚,不少书生当街怒骂国舅爷吴继康,那骂的,可真难听……” 裴知远一边剥花生,一边说道。 “我听说,光宁府昨儿都有不少学生去问倪青岚的案子要如何结,尤其是那些进了书院的寒门子弟,一个个义愤填膺的,快闹翻天了。” 有个官员接话道。 “你也说了是寒门子弟,天下读书人,除了官宦人家,有几个听了他的事儿还不寒心的?官家若不处置吴继康,他们只怕是不愿罢休的。” 另一名官员叹了声。 那些没个家世背景的年轻人,谁又不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倪青岚呢?只要权贵有心,便能使其十年寒窗之苦付之一炬,甚至付出生命为代价。 此事在读书人中间闹得如此地步,实在是因为它正正好,戳中了那些血气方刚,正是气盛的年轻人的心。 “咱们啊,还是好好议定新政的事项,别去掺和他们谏院和翰林院的事儿……”趁着翰林学士贺童还没来,有人低声说道。 话音才落,众人见张相公与孟相公进来,便起身作揖。 “都抓紧议事。” 孟云献像是没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似的,背着手进门便示意他们不必多礼,随即坐到位子上便与张敬说起了正事。 官家虽仍在病中,但政事堂议论的新政事项依旧是要上折子到官家案头的,官员们也不敢再闲聊,忙做起手边的事。 天才擦黑,孟云献从宫中回到家里,听内知说有客来访,他也懒得换衣裳,直接去了书房。 “倪青岚的事在云京城里闹得这样厉 害,是你夤夜司做的?”等奉茶的内知出去,孟云献才问坐在身边的人。 “是倪青岚的妹妹倪素,但咱家也使了些手段,让周挺将那书童贾岩的证词也趁此机会散布出去,如此一来,茶楼里头说书的就更有的说了。” 若非是韩清有意为之,外头也不会知道那么多吴继康犯案的细节。 “这个姑娘……” 孟云献怔了一瞬,端着茶碗却没喝,“竟是个硬骨头。” 他语气里颇添一分赞赏。 “难道,她想上登闻院?” 孟云献意识到。 “若非如此,她何必四处花银子将此事闹大?咱家心里想着,这登闻院,她是非去不可了。” 韩清谈及此女,眉目间也添了些复杂的情绪。 “登闻院的刑罚,她一弱女子,真能忍受?”茶烟上浮,孟云献抿了一口茶,“不过她这么做,的确更好方便你我行事。” “官家本就在意生民之口,而今又逢泰山封禅,想来官家心中便更为在意这些事,倪青岚的事被闹到登闻院,官家便不能坐视不理,他一定要给出一个决断才行。” 可如何决断?满云京城的人都盯着这桩案子,那些寒门出身的读书人更由倪青岚之事推及己身,若官家此时仍旧铁了心包庇吴继康,只怕事情并不好收场。 那倪素,是在逼官家。 思及此,孟云献不由一叹:“韩清,我觉得她有些像当初的你。” “当年咱家若能上登闻院,咱家也定是要去的。” 韩清面上浮出一分笑意。 那时韩清不过十一二岁,是个在宫中无权无势的宦官,而他这样的宫奴,是没有资格上登闻院的。 幸而求到孟云献面前,他才保住亲姐的性命。 孟云献沉吟片刻,一手撑在膝上,道:“只等她上登闻院告了御状,官家一定会召见我。” —— 九月九是重阳。 倪素起得很早,在香案前添了香烛,她看见昨日蔡春絮送来的茱萸,朱红的一株插在瓶中,她想了想,折了一截来簪入发髻。 “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