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我想问张相公,” 蒋先明仍躬身,“您心中,如今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孟云献眼底的笑意淡去许多,但他没说话,张敬的几个学生正要帮老师说话,却见老师抬起手来,他们一霎噤声。 天阴而青灰,云乡河畔柳树成碧,瓦子里的乐声传至御街更为隐约,张敬双手拄拐,阔别已久的云京清风吹动他的衣袖,“那逆臣十四岁时,便已不再是我的学生了。” 作为张敬的学生,贺童为首的几名官员无不松了一口气。 要说朝中官员最怕的,还得是这位以刚直严正著称的御史中丞蒋大人,他手握弹劾之权,官家且许其以风闻言事,不必有足够证据,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能成为弹劾之词,上奏官家案头。 再者,谁又能保证他今日这番诘问,不是官家授意? “下官蒋先明,敬迎张相公回京。” 话至此处,蒋先明的神情更为恭谨,他朝这位老相公再度俯身。 御街上的官员们来了又走,簇拥着当今大齐的两府相公往禁宫的方向去,守在道旁的官兵也分为几队,陆陆续续地离开。 “徐子凌?” 倪素在桥上看够了热闹,才转过脸,却见身边的孤魂身形好似更加单薄,天色阴沉日光浅薄,而他发呆似的盯着一处。 “你看见谁了?” 倪素又回头,御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影了。 清风拂烟柳,满河波光动,这是徐鹤雪离开好多年,也忘记好多年的地方,可是他此刻再站在这里,过往种种,又明晰如昨。 “我的老师。” 他说。 那是他十四岁那年,在永安湖谢春亭中,对他说“你若敢去,此生便不要再来见我”的老师。 “你想见他吗?” 倪素问他。 徐鹤雪不言,只是目光挪回到她的脸上,半晌却道:“我这里仍有你兄长的魂火,只要我将它放出去,便知你兄长行踪。” 这一路魂火毫无异样,正说明倪青岚并没有离开云京。 他话音才落,倪素便见他轻抬起手,也不知施了什么术,比火星子还要散碎细小的光痕从他袖中飞出,倪素顺着它们漂浮的方向转过身,看见它们飞跃至云京城的上空,掠入重楼瓦舍之后。 “要多久?” 倪素望着那片瓦檐。 细如银丝的流光在徐鹤雪指尖消失,他的脸色更苍白了些,衣袖遮掩之下的无数伤痕寸寸皲裂,殷红的血液顺着手腕淌进指缝,滴在桥上又化莹尘,他强忍痛楚,声线冷静:“魂火微弱,也许要些时辰。” 倪素回头之际,他收拢袖袍,玄黑的氅衣也看不出血迹浸润。 “与我兄长 交好的那位衍州举子在信中提过他与我兄长之前在云京住过的那间客栈,我们不如先去那里?” “好。” 徐鹤雪颔首。 倪素一到庆福客栈,便照例要了两间房,才在房中放好包袱,她便下楼与掌柜交谈。 “小娘子诶,先前的冬试是官家临时御批的一场会试,以往可没这先例,也是因着官家想迎孟,张二位相公回京再推新政,才办了这冬试为新政选拔新人才,那些天不光咱们这儿住满了举子,其他客栈也是啊,那么多人,我哪记得住您问的那么一个人啊……”掌柜被问得头疼,连连摆手,“您要问我殿试的三甲,我还能跟您说出名姓来,只不过住在我这儿的,没一个中的。” 倪素没问出一点儿消息来,更不知她兄长之前住在这客栈的哪一间房。 天色渐暗,云京的夜市显露出有别于白日的另一番热闹,棂窗挡不住瓦子里的丝竹之声,倪素却无心欣赏云京这番与众不同的风情,只吃了几口饭菜,她便搁下碗筷跑到隔壁房门前,敲了敲。 榻上的徐鹤雪睁眼,他艰难起身,哑声:“你进来。” 倪素听见他的声音推门而入,桌上燃的数盏灯烛皆是她先前为他点的,她走近,见徐鹤雪坐在榻上,披起氅衣。 “你的脸色不好。” 倪素看着他,说。 “没事。”徐鹤雪抚平衣袖,遮住手腕。 听清“芳龄”二字,徐鹤雪倏尔抬眸。 “倪素,我从没说过故交是女子。” “不是女子?” 倪素望向他,明亮的烛光里,她依稀还能看见他衣袖边缘的绣字,“对不住,我见你衣袖上的字迹娟秀,所以……” 她理所应当地以为那位给他预备寒衣的,应是一个女子,毕竟一般而言,是没有男子会在寒衣上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