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得缓慢了,一下、两下...扯动着楚随的太阳穴。
“噗”地一声,爆开了。眼睛里只剩下两个黑洞,死死掐住脖子的手开始在脸上疯狂地抓挠,黑色的血水流淌下来。有黑色纤细的触角挣扎着从黑不见底的眼眶往外爬,可是太大了像是卡在深处出不来,这个“韩珂”的眼眶被一丝丝地撕裂开,血从眼周就这么流下来。
太近了,楚随的呼吸几乎可以吹动那细小触角上的绒毛。
这一下,他连气都不敢喘。
最后,破开的脸皮上腥臭的液体溅在了楚随的脸上,一直压在嗓子里的尖叫终于破出:
“啊!”
燕姮被惊醒,下意识就去摸剪刀,手比脑子快,手臂一震手里的剪刀就朝着楚随床头的黑影甩过去。
一声惨叫,转头去看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长发女的背影倏地消失了,她没来得及看是什么东西,慌忙去看楚随安危。
而刚才的恶鬼,化成一只半米大的八脚蜘蛛,背上正插着燕姮甩过去的剪子,几只脚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动静。两个呼吸之间,那蜘蛛在黑夜里凭空消失了,只剩剪子倒下轻轻落在地上。楚随在床上惊魂未定,燕姮注意他,两人都没看到这幕。
整个寝室里静悄悄的,在楚随那声尖叫后,连走廊的动静都消失了。楚随床上的被子没完全被扔出去,挂在床沿那晃晃悠悠。
燕姮刚才全是条件反射,现在眼睛都还睁不开问:“怎么了?”
楚随看着那边睡意还在未完全褪去的燕姮,忍了又忍,终于在燕姮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过来的时候,真的是忍无可忍,抄起床头的枕头就扔了过去:
“你就睡吧!”怨气冲天。
习惯不了,一点也习惯不了。
是,他之前窥梦时总能看到别人的噩梦,后来噩梦之力崩溃落在他身上,他当了一段时间神经病之后,也会在清醒的时候看见那些长得五花八门的“脏东西”。
但是,这些和现在都完全不一样。那冰冷腥臭的液体还在脸上,没有被子的身躯微风一吹就冰冷得叫人发抖,这真实存在的一切扼住了他的喉咙。
死亡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每一寸。而他恐惧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在镜斋,在燕姮身边找到了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因为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产生了恐惧。
十六岁少年人迟到的委屈。
这具荒凉了许久的身躯,被人撬开灌了些许生气进去,才在此刻感受到了人生第一次委屈。
只是伶仃地坐在那,哪怕看不见脸色,也叫人觉得是红了眼眶。
真是...
发了脾气就不说话了。燕姮抱着他扔过来的枕头,有些好笑。
提着火钳的宿管姗姗来迟,“哐哐”敲在铁门上,声音嘶哑难听喊:“赶紧睡!”寝室内僵持的气氛一下被打破了,燕姮回了句:“没事,床上掉下来了。”
楼里再次安静下来。
燕姮软了声气,转头问:“刚才是怎么了?”
楚随不是没轻重的人,只是刚才受了吓,情绪又突然上头就不开口。燕姮问了,就立马把刚才的情况说了。
燕姮听完点点头,说:“声音?我完全没有听见。”
燕姮这样警觉的人,睡得再沉也不应该没听见。
一时想不出头绪,燕姮说:“先睡。”她真的很困,也...真的心大。或者用她的话来说,她很适应边境,大晚上来了这一着,一时找不到头绪她就只剩满脑子“先睡觉,明天才好查。”
那边的楚随还是一动不动,燕姮问:“怎么了?”
楚随看着床单上的那星星点点的腥臭液体,往外挪了挪,结果手一动正正压着一滩,皱着眉忍了又忍,还是开了口:“床脏了。”
燕姮望着他一时没说话。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室内半点亮光也没有,楚随没再出声,低下头就着还干净的床单角擦了擦手,自己下了床,拿过挂着的外套披在肩上,然后一个人坐在桌旁四角铁板凳上。
刚刚炸了毛的小刺豚现在像只落了单的黑猫儿一样,孤零零地在那,望着什么也没有的角落,就像初见时的一样。
一扇紧闭、稚嫩,总学不会伸手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