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不见太阳,黑乌乌的层云压得林立的高楼都矮了几分。
仁川疗养院创办那几年吹捧什么四代住房、生态生活,结果后来不光是住房,学校、医院都喜欢一茬一茬地往建筑上种绿植。一眼望过去,总让人联想末世科幻片里,人类灭亡世界荒芜寂静,植物野蛮生长,建筑被自然吞噬。
仁川疗养院也是。
说是疗养院,进来的就没有是冲着疗养的。市里精神病院条件就那样,有点条件的人家还嫌名声不好听,就送这来了。
办的时候申不上精神病院的资质,就打了个疗养院的擦边球。随着这两年联合办院的几家豪门权力洗牌的洗牌,垮台的垮台。仁川疗养院也面临破产重组了。
要不是这乱七八糟的情况,燕姮也不能趁这个乱,妄想砸钱就能无声无息地捞出个有点家族背景的小孩来。
身后的植物张牙舞爪蔓延出阳台,繁繁密密的枝条顺着白色的外墙瓷砖向下爬着。没有人打整,叶子上像是落了灰,透着一股死沉沉的暗绿,一片又一片,贪婪地汲取着白日些许亮光,给走廊落下阴霾。
燕姮站在病房门口,看到了今天来这的目的——这个背对着门的少年,听到动静也宛若雕像一动不动。
燕姮看了一右手边的人,这个跟在身边的医生叫陈克还是陈各来着?
脸上尽是谄媚,一直用他那蹩脚的普通话絮絮叨叨。翻来覆去透露的也就是,催缴里面这个少年的“治疗”费用。
两百万。
一年。
狮子大开口的价格,估计也是趁乱想大吃一笔。
好在燕姮不怎么有钱,却不缺钱。
这就是祖上基业给的底气。
“您放心,我们离开之前肯定会交完这两年拖欠的费用。”
话音刚落,旁边人笑成了褶子精,腰弯得更低了:“不愧是楚家,还烦请小姐带我问楚老爷好。”
燕姮摆摆手,将手里的卡递给他,说:“家里叔伯们都还等着,还麻烦尽快去办出院手续,密码是楚随生日。我想单独和我弟弟聊两句。”
陈克连忙点头哈腰,飞一样的走了,生怕这冤大头后悔。
让保镖等在门外,燕姮自己走进了病房。
房间逼仄,没有灯,光也透不进来,厚重的窗帘被拉得紧紧的。单薄的少年坐在床沿,身上穿着被洗得已经有些发灰的黑色帽衫,袖子短了一大截,袖口贴在他瘦骨嶙峋的小臂上。
屋子里进了人,他也不好奇,背对着门,死死盯着天花板,脖子向后仰得弯折出诡异的角度。
“楚随,花四百万,就让我看个背影?”燕姮轻笑着先开了口。
这个少年被叫了名字,终于有了些许反应。转过头来的动作不太灵敏,长期的营养不良使脸颊都有些许凹陷,瘦削的脸显得眼睛极大,黑色的瞳仁一丝波纹也无,像一双盲人的眼睛,失去生气,光落进去都会被黑暗席卷。
苍白的肤色配上漆黑的瞳仁,和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像只会动弹的小骷髅。
被这样一个人,哪怕只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毫无情绪起伏的盯着,总是让人感受到不适。
他眼里闪过一丝恶意,装神弄鬼一般把食指竖在唇中:“嘘...”
“有人的梦...爬出来了。”
房间里静了一下,门口的风吹动了一下窗帘。燕姮脸色没有被捉弄的恼怒,眸子里反而露出满意,说:“是啊,爬你这来了。”
顿了顿,声音带了些轻笑,道:“天花板上那只,盯你多久了?”
表情凝固在楚随脸上,年纪小还藏不住眼里诧异,直直地望着燕姮。半晌后,却埋着头低声笑了起来,整个肩背都在抖动。
“...呵呵呵...”
燕姮从来都擅长等待,手上转着一支精致的珍珠小簪,等楚随的笑停下,继续问:“怎么?觉得我也是疯子?”
楚随摇摇头,声音沙哑道:“四百万,我...值不了那么多钱。”
燕姮抬头看着天花板上那只腐烂巨大的眼睛,像一个吸顶灯一样趴在上面。瞳孔迟缓地转动着,一会儿看看楚随,一会看看自己。
过了一会慢慢蠕动着朝自己的方向过来,一滴涎水“啪”地滴在了燕姮面前。
楚随看着眼前的女人额头青筋一跳,几乎是同时手里的珍珠小簪飞出,只见一道残影扎进了那只腐烂的眼睛里。
青烟一道,眼睛消失了。
那只珍珠小簪钉在天花板上。
做完一切,燕姮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小孩,你对我来说可是无价之宝。”
无价之宝?楚随可悲地笑了一声。
燕姮继续说:“咱俩,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不是一开始就能看到这些东西的,是吧?”她并不需要楚随的回答继续说:“十二岁那年,做了个梦,一栋摇摇欲坠的大楼里,一个奇怪女人给了你一枚白瓷片。”
“醒来后,发现自己的手里就捏着那块瓷片,并且从此,哪怕醒着也会看到别人的噩梦。”
楚随摊开了手,一枚白色尖锐的瓷片在他掌心,他看着燕姮说:“你是那个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