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绝对不同意的。好大人啊,怎么能让您承受这一切呢?拉马什图犯的错该由她自己承担,我想父神也一定会公平公正地处理这件事。”
猊下没有回答,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比之前几次加起来都要长。
伊什塔尔看着她,笑容里捎上了一点讥讽的意味:“缇克曼努,你不高兴吗?”
“……不。”直到这时,塔兰特才发现她的皮肤已经在水里浸泡了太久,开始肿胀、沤烂,覆盖上了一层不自然的青色,“感谢大神愿意出面解决这件事。”
“那是她第一次犯这样的错。”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柔软、稚嫩,有着不符合这声音年龄的冷静,“那时的她自以为洞悉了游戏的规则,可以避开对庄家有利的条件攫取这场胜利……可是她忘了,命运的纺锤此时还不在她手上,而她的敌人,也并非她能随意戏耍的对象。”
片刻过去,他听到对方叹息一声。
“在那之后,她又成长了许多。”那个声音说,“只是她的每一次错误,都要用一些无辜的生命去填补。”
塔兰特知道对方说的是拉马什图,曾经的河神,负责管理布拉努姆河的潮汐,也是第一位在库拉巴享有自己神庙的次级神。
这件事的最后,拉马什图被大神除去神格,剥掉了全身的皮肤,只剩下血肉和一副骨头在尘世间奔走,逐渐失去理智,沦为了袭击产妇,以其胎儿为食的恶鬼。
“凭什么这么说?那次雨灾根本就是伊什塔尔大人引起的,她蛊惑了阿达德②,带来了灾难。”他忍不住反驳,“而大神纵容了她,对库拉巴的苦难熟视无睹……难道要说这是猊下的错吗?”
“对她而言,那就是她的错。”
“这太不公平了……”塔兰特想睁开眼睛,想要咄咄逼人地同对方争辩——可眼皮实在太沉了,上面长满了青苔,和他下眼框黏在了一起。
“她不是为了公平而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声音回答,“这次也是一样。她懂得了谦逊,却没学会抑制自己的仁慈,她不希望人民为了自己狂妄的野望而遭受额外苦难,最后却招致了比那些苦难更可怕的结果。若要通过死亡的国度,须得用生命去堆砌那条路,她越是吝啬,命运便会向她索求更多。”
片刻后,那个声音又说到:“你可以睁开眼睛了,塔兰特。”
随着她的话语,空气中那股潮湿的味道逐渐消散了,他眼皮上的青苔干化、变硬,最后脱落,那股灼热的焦苦再次萦绕在鼻尖。
他抬眼看向声音的来源——那里站了一个瘦小的身影,皮肤散发出淡淡的白光,像一个苍白的幽灵。
奇怪的是,那个女孩看上去像是很多人,t有时她看起来像他们的王,有时像西杜丽,有时像阿伽,甚至有时像他自己,但挪开视线后,他又完全记不清女孩的长相了。
“你是谁?”
“我是任何人。”她回答,“我也是你。”
他心里竟没有掀起一丝波澜,仿佛这是一个在寻常不过的答案:“还会死更多人吗?”
“是,天平另一侧的砝码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数字。”对方回答,“而生的长舟只能承载一条生命,它会在环绕一周后返回人间,更多的人则会沉入河底,他们的命运也将在那一刻到达终点。”
“这就是结果吗?”他感觉嘴里变得黏稠起来,舌头因腐化而散发出奇怪的味道,闻起来像是菌类、枯萎的树枝和腐肉混合在了一起,“乌鲁克完了,我们都完了,诸神还是可以任凭心情地玩弄我们,最后让我们像牲畜一样向他们下跪,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吗?”
“不。”也许是他的错觉,说这句话的时候,女孩的脸变得有点像猊下了,“还远远不到该沮丧的时候。如果命运想从我们这里夺走什么,就去把它抢回来。”
………………
塔兰特醒来的时候,一只秃鹫正停在他的胸口,啄食他的大腿,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竟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随手将秃鹫驱赶走了之后,他慢慢挪动到墙边,倚着一截倒塌的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他的身体没有痛感,但也没有气力,好像连着屁股和脚的是两根腊肠。
300,299,298……
那是什么的倒计时?
塔兰特不明白,但一种莫名的焦虑感在体内蔓延,他的脚踝因此而痉挛起来,扶着墙壁的双手也在颤抖,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有不自然的肿胀,而且透出某种灰败的绿色,像是皮肤下面长了一层青苔。
225,224,223……
好在他在不远处看到了自己的锄头。当塔兰特握住鹤嘴锄的握杆时,那种焦虑不安的心情逐渐缓和了,好像他又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农务大臣就要有他自己的锄头。
他继续向前,没人知道他要去哪儿,连塔兰特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杵着锄头,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缓慢前行,任由这双脚将他载向目的地— —最后它将他带到了谒见室,当塔兰特推开门的刹那,就知道自己此行的目标是那个木盒。
谒见室所在的宫殿还算保留完整,塔兰特无需穿过倒塌的梁木和石砖就能通过房间,那个木盒上的锁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