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磊沉默着，久久不语。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支支吾吾地开口：“但是……”

“但是什么？”时琼瑛皱眉道，“你女儿都十八岁了，同辈的世家女子们早就出阁了，年长一些的甚至连孩子都有了。你不会还想把你女儿留在家里，一辈子自己宠着吧？”

“不是这个原因，”时磊摇了摇头，“小寒在沂水县的时候，确实有个关系挺好的年轻人——”

“他出身如何？叫什么名字？”时琼瑛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追问道。

“他出身平民，名叫顾旭。”时磊回答道。

当时磊提到“平民”二字时，时琼瑛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落；然而，在时磊说出顾旭的名字时，她眼中的失望顷刻间消散无踪。

她双眼放光，紧紧抓住时磊的衣袖道：“这么好的姻缘，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顾旭那年轻人，年仅十八岁就已经是七品官员，还是龙门书院最年轻的教习。洛司首和国师都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日后必定会成为符道宗师。说不定再过几年，就是我们高攀不起他了。

“你若不赶紧订婚，恐怕洛京的权贵们就要捷足先登了！”

“可是……”时磊仍在犹豫。

“可是什么？舍不得你宝贝女儿？”

“当然不是。

“之前，我曾见过顾旭一面，他相貌堂堂，品行端正，修行天赋亦是出类拔萃，确实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然而，他先天存在不足，根骨有缺陷，若无法尽快修炼至圣人境界，恐怕难以活过三十岁。”

说到这里，时磊稍作停顿，轻叹一声道：“圣人境界，又岂是轻易能达到的？我可不希望看到他三十岁便英年早逝，留下小寒孤身一人，终日以泪洗面。”

“活不过三十岁，那不是更好么？”一旁的堂弟时硕忽然插话，“我听说那顾旭是名器‘惊鸿笔’的主人，他的‘寿昌坊’在洛京城也是日渐红火。

“要是他三十岁就死了，那他的名器和丹药作坊，不就都归我们时家所有了么——”

“——住口！”时琼瑛厉声打断他，“现在是商议喜事的时候，别说这些丧气话，别让人以为我们时家唯利是图！”

只是，时琼瑛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听到时硕这话时，她的眼睛似乎变得更亮了。

“时磊，听你这么说，我们更应该促成他们结为夫妻了。那少年本就命途多舛，若能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说不定他就能念头通达，修成圣人。

“如今拥有圣人强者的世家，仅幽州赵氏一家而已。若我们时家也能有個圣人女婿，那么在大齐的影响力定将更上一层楼。

“即便他不幸失败，英年早逝，也能传宗接代，留下香火。

“我听说他的修行天赋前无古人，一年时间便从第一境修到了第三境，那么他的子嗣也定然不会逊色。

“这些年，就让他们多生几个孩子，我们时家再将他们好好抚养长大。未来我们时家要成为大齐一流的世家，还得仰仗他们呢……”

听到时硕和时琼瑛的话，时磊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因为他和妻子是自由相爱而成亲的，所以他们话中的种种利益算计，让他感到有些不太舒服。

他总觉得这样去盘算一个很可能活不过三十岁的可怜年轻人，似乎不太道义。

然而，他也深知，在时家这样的豪门之中，纯粹干净的感情实属难得，基于利益的联姻才是常态。

“但是……”时磊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立刻又被时琼瑛打断。

“时磊，你以前不是说，你很爱自己的女儿，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也要摘下来给她吗？

“可你现在为何又踌躇不决，阻拦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呢？

“你可知道，身为女子，生在我们这样的世家里，要嫁给一个既符合家族利益，同时自己又真心喜欢的人，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

时磊深吸一口气。

他原本还想说再等等，再看看那少年是否有修成圣人的潜力。

但看到时琼瑛用带着第五境修行者威严的目光盯着他，他的性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点了点头道：

“等过几天我去洛京述职的时候，我就去看看他们两个的情况。如果他们真的两情相悦，我就找媒人去顾旭家里商议这门亲事。”

“这还差不多。”时琼瑛淡淡地赞许道。

…………

数日之后。

时磊驾驭飞剑，缓缓降落在地。

在他前方数百米处，是巍峨壮丽的洛京城墙。其高达十余丈，兀然矗立于地表，宛若一道横断半天的灰黑色绝壁。

密密麻麻的弩炮和巨大的投石机守卫着城墙，在墙顶上巡逻的士兵宛若蝼蚁般渺小。站在它下边，似乎能感受到雄浑繁厚的砖石朝自己重压而来。

时磊早就不是第一次来京城了。

然而不管他来了多少次，每次看见这道宏伟的城墙，以及城门上闪烁的阵法光泽，他依旧会感到无比震撼。

传说中，大齐太祖皇帝在构建“天龙大阵”的时候，曾经雄心勃勃地表示，要让洛京变成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