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决定此行跟那小子一同出发了?”
塔兰山腰的木屋内,伽格端坐在床上,捏着茶杯,喝着勒令宣逍尽心倾倒的香茗。
一溜白烟从鼻尖袅袅升起,他面容庄重,看不出有多惬意,唯有嘴唇不停抿茶杯边缘,像被胶水粘住似的,问出的声含糊,姑且能让宣逍听懂。
“啊、啊,对的。”宣逍谨小慎微地侍候在旁,两手拎着巴掌大的茶壶的把柄,有些紧张地回答。
伽格抿一口道:“他就那么得你信任?”
“不值得……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方面你该向他学习。”
不知想到了什么,宣逍在回忆中途僵硬摇头:“学不会,学不会。”
“出息,”伽格嘲了一句,改而抬眼合计,念念有辞,“钟颜,确认为寒刺王室成员,钟晴雨直系继承人之一;钟章,返归塔兰一月后私自出逃,哎,那小子值得惋惜,太倔……你觉得,裘明这人又会在何时何地背离?”
宣逍眼神涩然,竟不惊讶:“所以去年矮人城的任务,真是故意派他们三个组队去的?”
伽格不否认,另行问道:“你对他们有何观测?”
“为什么?”宣逍抓紧壶柄,低下头颅,不答反问,“我真的这么蠢吗?需要把嫌疑喂到我眼前。”
见他目光黯然,伽格放下茶杯解释:“并非刻意撮合,实话实说,只是机缘巧合,水到渠成。钟颜自入学便积极查探我塔兰要务,尤其是外交,漠央的那次任务,大概是你情我愿,听任他们主动选取而已。”
伽格撩起眼皮:“你真没发现?”
“他们气息有点奇怪,但既是交托后背的队友,总得赋予信任,”宣逍坦白,开动脑筋找了个案例,“就像太爷爷对肖筱阿姨网开一面那样。”
伽格瞥他:“不同。我教了肖筱二十年,你们才认识多久?”
宣逍比着手指:“十二年了。”
伽格冷哼:“十二年,结果人家拿你命当赌注做局,你连知晓的资格都无。”
就这样还敢跟他谈信任?
伽格再补刀:“十二年了,那小子身患重疾,你还傻不拉几单方面认定他偏科,你哪怕探探小雅口风都不至于。”
他一副不堪设想的表情:“锐澜山高水长,我是真怕你被人卖了,找都找不着。”
“我不会!”宣逍着急辩解。
塔弗夺过茶壶,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吞下,盯着不省心的后辈,眉毛一皱,沉声道:“你真决定了?”
宣逍脑海中浮现此前种种,坚定回答:“对!”瞧见伽格面露不快,他正色执言:“我不懂太爷爷你究竟为何忌惮小明,但说实话,他没有辜负过我的信任。即便以你的标准而言,曾为我晖炅流血牺牲的战士,也不该无端受此指谪才是。”
听完一连串论述,伽格边啜茶水边古怪地觑着宣逍:“嘴皮子练了不少。”
这是伽格风格的夸奖,宣逍捂头憨笑,但思量半晌,他悄悄看了一眼神色莫名的伽格,轻声询问:“太爷爷,你身体没有好全,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多陪你几天,之后再走怎么样?”
杯子大力扣响桌面,伽格拒绝得果断:“不了。”
这反应不出宣逍所料,他在凳子上扭动身体,纠结不已,想说但不敢开口的样子。
伽格知他心意,淡然俯视杯中暗绿的茶水,说道:“晖炅历史上,不管原人宣家,亦或塔兰熊人,从来没有龟缩于行伍背后高枕无忧、儿女情长的懦夫,你现在晚一天,以后就能晚一周,晚两周,晚一个月。
“都是肉体凡胎,世道中人,大千将士,谁不想多陪陪家中老小?谁真心希望奔赴威胁性命的沙场?他们如此,我们亦然。
“既然入了宣家,就好好守着你们家祖宣训的规矩,当好晖炅一国之将。”
他蓦地昂头,犀利的视线闪电般刺入宣逍踌躇的眼神中,不怒自威,摄人心魂。
宣逍直愣愣地打一个激灵,身板笔直,大喊:“是!”
掷地有声,伽格微微颔首,托起茶杯,运魔力搅起茶水,悠悠一番叮嘱:“裘明这人,我不甚了解,你若真信得过他,交托一些要事也无妨害,但是你得牢记,年轻、城府不浅、但无野心的人,是很难驾驭的。”
宣逍挠头,一脸惘然:“我为啥要驾驭他?”
“因为你是上司。此次行动,你是一支小队的队长,”伽格递了个眼色,“克制好恶,勤于自省,赏罚分明,进退有据。”
宣逍脸皮子抽了下,虽说太爷爷义正词严的,但讲实话,他觉得这一串要求忒高了,对方也没能做到。
“当然,这都是废话,几乎没人胜任,我也一样,”伽格放下茶杯,注视着内心活动十分活跃的宣逍,“你记得保全自己一条性命,尽量全须全尾回来,我好给山坎儿交差。毕竟钱大勇那犟牛死不放人,你妈也不愿意再生一个。”
说到这,他反而如同一块垮掉的钢铁,疲惫喟叹:“人丁稀少,真你太奶奶的麻烦!你要再大一岁,弥娜不拦着,我早给你安排对象了。”
宣逍悚然一惊,尖声道:“什么!”
瞧他这不争气的熊样,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