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等着辩客的已经不再是第一次上场的人,换成一个名叫吕程的人,听这名字,就知道此人也是吕不韦的亲信。
客气完,吕程双手背后,淡然问道:
“说吧,你想改动何字?”
吕程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这与第一次站在场上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显得更加傲气。
揖礼与说话的口气,皆有点目中无人的感觉。
甘罗行的是土揖,这是一种通常用于对长辈或先生的行礼方式,甘罗的礼仪并没有什么不对。
然而,吕程却选择了长揖,虽然看似恭敬,但他的动作速度却很快,这无疑是在表示他看不起甘罗。
或许,是因为眼前的是个少年?
具体原因仲平不知道,但傲人自有傲人磨,吕程虽傲,然而甘罗同样是不遑多让。
少年天才总是存有一股冲劲,这股精神,在甘罗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人以国士待我,我自以国士报之。
吕程的动作甘罗清楚地看在眼中,吕程问完,他也是双手背后,像個小大人一样,昂着脑袋回道:
“这上面的内容,我不会改动一字。”
吕程看着甘罗,眉头微蹙,直接问道:“你不会上来作甚?”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说完,不等吕程继续发问,甘罗手指挂在木板上的篇幅,一一说道:
“第一篇《去私》,天无私覆也,地无私载也,日月无私烛也,四时无私行也,行其德而万物得遂长焉……此言乃《礼记》记载。”
“第二篇《贵公》,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之天下也。阴阳之和,不长一类;甘露时雨,不私一物;万民之主,不阿一人……此言是《六韬》记载。”
“第三篇《当赏》,民无道知天,民以四时寒暑日月星辰之行知天。四时寒暑日月星辰之行当,则诸生有血气之类皆为得其处而安其产。人臣亦无道知主,人臣以赏罚爵禄之所加知主……此言乃《政道篇》记载。”
“第四篇《本生》,始生之者天也,养成之者人也。能养天之所生,而勿撄之,谓之天子。天子之动也,以全天为。故此官之所以自立也……此言乃《君道》记载。”
“第五篇《节葬》,知生也者,不以害生,养生之谓也;知死也者,不以害死,安死之谓也。此二者,圣人之所独决也。凡生于天地之间,其必有死,所不免也……此言乃《孔子家语》记载。”
“第六篇《荡兵》,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此言乃《道德经》记载。”
“第七篇《慎行》,有金鼓,所以一耳;必同法令,所以一心;智者不得巧,愚者不得拙,所以一众;勇者不得先,惧者不得后,所以一力;故一则治,异则乱;一则安,异则危……我虽不知此言出自何处,但此言之意,却与《商君书》主体思想极为类似。”
“第八篇《上农》,民农则朴,朴则易用,易用则境安,主位尊……此言,与《商君书》的主体思想也极为类似。”
全部说完,甘罗缓了口气,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继续说道:
“挂在横板之上的,全都是历史大贤大才创作而出,他们耗尽一生,才总结出此等精华言论,甘罗毛头小子一个,自认不如他们,就不在这上面再次更改。”
“所以,敢问先生,不知《吕氏春秋》自己创作的内容在何处?甘罗要改的,是这些内容。”
仲平诧异的看着甘罗。
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甘罗能在万千学子当中拼出一个上卿,这知识跟见识,当真不是盖的。
如果让他来讲,他不会挑那些自己不会的,他只会挑那些自己知道的。
比如,最后两篇甘罗不知道的,确实来自《商君书》,但并不是《商君书》的原文,吕不韦是总结了商鞅的观点,但意思,却是一模一样。
《慎行》对应《更法》,《上农》对应《弱民》。
这些跟法跟农有关的,仲平知道,可《君道》、《政道篇》等等,那他就不知道了。
天下的书籍那么多,怎么看都是看不完的。
甘罗的反问,让吕程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
难道他要直接告诉甘罗,这些内容其实都是来自各个大家思想的总结吗?但这样一来,岂不是显得《吕氏春秋》没有丝毫自己的见解和观点?
这样做会落《吕氏春秋》的名声。
但其他内容,他也确实不知道,他帮吕不韦整理《吕氏春秋》时,只涉及了今天挂在横板上的内容,对于其他篇章,他并未深入了解。
面对甘罗的质疑,他只能表示爱莫能助。
想了想,在众多看热闹的观众目光下,吕程试图挽回一些颜面:
“《吕氏春秋》乃天下奇书,其中言论多达上百篇,程无能,只能领会今日挂在横板上的内容,如果小兄弟想改动其他内容,明日或者后日再来。”
“嘘~”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来一阵唏嘘声。
虽然他们听不懂甘罗说的是什么,但他们能看的懂局势。
现在的局势就是,吕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