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萍一直说林晃省心,走出情感冷漠的过程虽然漫长,但他性子平和,没惹过麻烦。
只有林晃自己清楚,他曾经历过一个隐秘的暴戾期。
端倪始于打烂邵家的树。随后,邵松柏抡的那一通皮带曾短暂地压住了他的戾气,直到邵明曜将那只小狗玩偶举在他面前。
“送你这个。”邵明曜那天说:“这只小狗会像妈妈一样爱你,陪你走后面的路。”
林晃看着那团毛乎乎的玩意,打心眼里涌上来厌恶,缩在袖子里的手指都在哆嗦。
它让他的记忆止不住地向前倒带——狗窝里的兽眼、奶奶指着他破口大骂、林守定薅着妈妈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扇巴掌。
大巴车减速,排队过收费站。
陈亦司的身子因为惯性向前闪了两下,他醒过来,偏头往旁一看,林晃还维持着两小时前的姿势,对着腿上的小狗玩偶出神。
他打了个哈欠,“崽,你真没犯病吗?出来比赛带它干啥。”
林晃捏着小狗的脸蛋不吭声。
“已经看不出来是狗了。”陈亦司伸手过来囫囵了一把,“不过当年第一次见就已经烂成屎一样了,这几l年倒是没更烂。”
林晃看他一眼,捂住了小狗的耳朵。
过了收费站,大巴车重新跑起来,林晃在细微的颠簸中偏头看着窗外。
小狗身上的破烂不是自然损耗。
当年,在那些被戾气淹没的夜晚,他一直在拿它发泄。白天缝好,晚上扯烂,一天复一天。
某天早上醒来,它不知怎的竟出现在他怀里。
脖子开了一半,一只耳朵掉在地上,满床都是棉花团。
它安静地枕着他的胳膊,身体空空荡荡,但毛毛依旧柔软。
人心好复杂,林晃至今记得那一刻如噩梦方醒,他突然觉得心里难受,很心疼,下意识把小狗紧紧地搂在怀里。
发泄玩偶变成了陪睡玩偶,他把棉花一团一团地捡回,吹蓬松,填回小狗身体再仔细缝好。
小姑接他回D市,他带走了那年夏天吃剩的所有杏核,也一并带走了它。
只把无处安放的戾气留在了老院。
陈亦司在旁边刷短视频,刷来劲了,突然拍一下他说:“崽,别看娃娃了,看点男人该看的玩意。”
林晃瞅一眼屏幕上热舞的美女,“不爱看。”
“那给你找个探店视频,等着啊。”陈亦司手指往上划,划一下,美女,再划一下,还是美女,他手指划出了残影,像在洗扑克。
车一颠,林晃捂了下口罩,“我想吐。”
陈亦司面色凝重下来,“你早说啊。”
他收起手机,坐到了后面一排。
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林晃把小狗搂在怀里,闭眼休息。
那年他完全不知小狗是邵明曜唯一一次收到母亲的礼物,是真心想要摧毁它。
还好小狗争气,忍辱负重,死皮赖脸,靠自己和他处好了关系。
不然他现在会对邵明曜很愧疚。
*
傍晚日落,天色一寸一寸地沉下去,邵明曜坐在门槛上,长腿屈着打电话。
“有什么可愧疚的,谁还没个低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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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明曜轻轻抠着门槛上一块掀起来的油漆,“我不是快考G了吗,昨天睡一白天,晚上刚好通宵刷题。”
叶韵绮说:“那就行,妈要化妆了,先不说啊。”
邵明曜紧着问道:“您心情好了吗?”
“难说,看下午的情况。”
邵明曜“嗯”了一声,“今晚还有套题要刷,您需要就打给我。”
“行,挂了啊。”
“妈妈。”邵明曜叫住她,“礼物寄出去了,地址没变吧?”
“哪个地址?”叶韵绮想了一下,“哦,没变。”
邵明曜松了口气,“那就好。钢笔收到了,谢谢妈。”
叶韵绮“嗯嗯”了两声,“等我电话啊。”
话筒里传来忙音,邵明曜把手垂下,疲乏地捏了捏鼻梁。
邵松柏从屋里出来,瞥一眼扔在地上的手机,“明曜,来陪爷喝点茶。”
邵明曜起身,“来了。”
爷孙俩坐在院子的小石桌旁,邵松柏给孙子挑了枚天青色的宋代汝瓷杯,斟入紫得发乌、质地浓稠的液体。
邵明曜皱眉,“这什么东西?”
邵松柏说:“黑豆黑米浆。”
“……”
邵明曜皱眉一饮而尽,“拿汝窑喝粥是吧。”
邵松柏笑,“给你补补身子,今晚还熬通宵?”
“嗯。”邵明曜叹气,“我妈这次失恋痛苦期有点长,早上想开了,下午又不行,晚上就酗酒崩溃。”
邵松柏看他一眼,“所以就拖着亲儿子,白天旷课,晚上不睡,二十四小时待命做垃圾桶。”
“有时差,没办法。”邵明曜又倒一杯,“她也就我这么一个亲人了。”
邵松柏重新坐上一壶大红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