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欢回府已是傍晚时分,此时雨势渐歇,天空中只零星飘散着细细雨丝,轻得如雾一般。
他便没有打伞,此时额边碎发微微濡湿,肌肤更显清透冷白。
霍云朗来给他送呈近期军报,见他这副模样进来,忍不住开口劝道:“王爷,这种时节,少在外面走吧。就算这雨势不大,也该打个伞。”
傅沉欢嗯一声。
他随意指指书房:“这些先收到书房,我晚些看。”
“是。”
“日后对应斜寒与他的党羽,不用再避让,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霍云朗微微一怔,有些不确定地问,“王爷的意思,是想出手拔应斜寒这颗钉子么?”
“今时不同往日,不必留着他了。”傅沉欢道。
“是,属下明白了。”
傅沉欢向前走,迈出几步又顿住,回头望向霍云朗:“原乐到哪了。”
霍云朗道:“原乐接到命令便快马返回京城,算时间,大概明日一早就到了。”
傅沉欢点点头:“下去吧。”
他径直往黎诺的院子去,这回脚步不由自主加快了些,越靠近黎诺的院子,他周身的气息便愈发柔和。
走到房门前,傅沉欢唇角下意识浅浅弯起,正欲伸手叩门,忽觉不对——那是一种深入进骨血的直觉,对危险的感知几乎到了恐怖的地步。
傅沉欢眉目一凛,直接推开房门。
刹那间,他全身的血液凝固,心脏陡然紧缩,近乎灭顶的恐惧让喉咙里陡然失了声。
他跌跌撞撞奔过来,半跪在地捞起昏迷已久的姑娘,左腿轻铁磕地面发出钝钝的一声重响。
黎诺的身躯分外冰冷,那样的温度让傅沉欢的心直直坠入无底深渊,他颤抖着手抚摸了下她脸颊,手掌感受到细微的鼻息,才让他从窒息的恐慌中暂缓解脱出来。
霍云朗听见动静不对,奔至门外:“王爷,出什么——”
“去请段淮月,快去!”傅沉欢厉声。
他勉强稳定心神,双臂收紧打横抱起黎诺,把人牢牢护在怀中,向床榻走去。
将怀中柔弱的姑娘轻轻放在床上,拉过棉被盖好,傅沉欢手掌抵在她背心处,浑厚精纯的内力一点点输进她体内。
直到发觉黎诺身体渐渐温暖过来,他才停手,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来,旋即半跪在床边,一手握着她冰冷的小手,另一手落在她发顶,疼惜至极慢慢摩挲。
诺诺……
再怜惜一下沉欢哥哥吧。
他将姑娘细白的手指抵在唇边,无声地吻了吻,不要再这样吓我,我真的受不住。
他的手从她柔软发丝慢慢探至她眉间——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判断她是否痛苦,触觉手下肌肤平滑,应当是安然的模样,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段淮月来的很快,走进屋子时气还没喘匀。
只看傅沉欢一言
不发,脸色极差,他什么也没说,连忙探了下黎诺的脉息。
“还是身子太过病弱了,已经并非寻常弱症。”他轻轻嘶了一声,“可是应当只有劳累过度才会频频晕倒,难道思虑过甚……你可有说过什么,叫她伤神?”
傅沉欢脸色苍白起来,仿佛他真的做错什么事一样:“我不知……”
他一颗心直直的向下坠,此前唯有谈及家人这一节他回答的模棱两可,诺诺会不会是思虑这些,才昏倒的?
段淮月摆手:“罢了罢了,我错了,我不该这样问你,我只是见到病人一时间忘记了忌讳。她确实身体虚空的厉害,便是什么事都不想不做,会这样频繁晕倒也有可能,必须立刻调理,否则也危险。”
“我之前回去研究过,写好了一张方子,”段淮月犹豫一下,从怀中拿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傅沉欢,“她情况特殊,身体虚弱,再加上不知是否留有余毒让记忆受损,所以这张药方我仔细斟酌过,药材几乎都不可缺。只是……你看看,将药配齐格外困难一些。”
傅沉欢无言接过,修长苍白的手指慢慢抚过纸上干透的墨迹。
墨痕写过的地方微微发干发涩,这纸上的内容他慢慢了然于心,傅沉欢颔首:“最迟明晚,我会将药备齐。”
段淮月顿了一下,抿唇:“沉欢,别的不说了,我自是相信你的能力。但是其中那味‘龙角赭’不是一日两日能炼成的,这一味药……实在不行,可暂时不放。”
傅沉欢摇头,声音低低:“那怎么行。你既写了,必定是有用的。”
“可是……”
“我记得,觉仁寺的渡厄师父手上有炼好的龙角赭。”
段淮月扶额一叹,他就知这人博闻强记,不可能想不到这一节。
龙角赭是何其稀有的药材,十年许能炼得一味,当今世界间唯一听说过的拥有者,便是觉仁寺的渡厄高僧。
段淮月沉默一会:“你应该知道这位大师是怎样的人。”
傅沉欢轻轻拢着黎诺的小手,只嗯了一声。
段淮月又说:“这药可不好拿。”
傅沉欢道:“我会拿到。”
“他对你成见极深,强取只怕这和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