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圆恩寺胡同,四合院。
“这些就是我写的修改意见。”
沈雁氷躺在床上,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拿着稿纸,“你看看吧,我先吃药。”
“老师,我替您把药拿过来。”
方言接过稿子,站了起来。
“不用。”
沈雁氷摆了摆手:“我这个人啊,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要摆在我习惯的固定位置。”
方言扶着他,慢悠悠地来到写字台。
右边靠墙的两个矮书柜,柜中十多個药瓶整齐排放,药瓶右边铺着一块白毛巾,摆着6把大小不一的茶匙,有的喝药水,有的取茶叶,上面还盖着一块白布防尘。
“老师,热水。”
“我自己来,你赶紧看。”
“诶。”
方言定睛一瞧,修改意见写了几十张纸,就像批改学生的作文卷子一样,哪些地方要增加,要改写,要删节,要调整,不禁动容。
沈雁氷虽然精神头很好,但久病缠身。
所以他们的谈话时间,现在基本上控制在2到4个小时,超时了,沈霜就会来提醒。
“你的整体构思和设计都很不错。”
“虽然重点是商鞅变法,但没有局限在商鞅这个人,而是安排了双线,把笔墨分到了秦孝公这个立志改革图强的秦君身上……”
沈雁氷从柜里取出药瓶,再一一放回去。
“老师,我是这么想的。”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商鞅是改革先锋,是大秦变法的利剑,但真正驾驭这把剑的是秦孝公,没有他这个改革统帅坐镇,不是他坚刚不可夺其志,商鞅的变法就不可能成功。”
“坚刚不可夺其志,这个描述非常精确!”
沈雁氷眼前顿时一亮。
“还有一句,就是‘万念不能乱其心’。”
方言嘴角上扬,自己可是把写给雍正的褒奖之词,全挪过来给秦孝公。
毕竟,如今的秦孝公是那位。
“有了秦孝公,避免了把所有的光环和美化,集中在商鞅这一个点,才能写出逃跑车裂的结局,而不是慷慨就义。”
沈雁氷颇为满意道:“过分美化,反倒容易适得其反,就不是美化了,而是丑化。”
“是不是就像《三国演义》,‘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
方言脱口而出。
“你能一下子想到鲁迅先生对《三国演义》的评价,很好!很好!”
沈雁氷投去欣赏和宠溺的目光。
方言道:“那都是您教得好。”
“你啊别贫了。”
沈雁氷大笑起来,“虽然对商鞅、秦孝公,甚至秦国的美化还是过了,但分寸还是把握得不错,毕竟这是你的第一部长篇,写的又是历史文学,属实不易,也不能过分地要求你写成长河小说。”
“长河小说?”
方言头一次听到这个词。
“罗曼罗兰在《约翰·克利斯朵夫》序言里写了这么一句,‘在我看来,《约翰·克利斯朵夫》始终就像是一条长河’。”
沈雁氷解释说,长河小说就是那种有历史意味的长篇巨著,比如《悲惨世界》、《战争与和平》。
“我哪能跟《悲惨世界》、《战争与和平》比啊。”
方言尴尬地笑了笑。
“哈哈,你呀倒有自知之明。”
沈雁氷笑得精神头都变好了。
围绕着修改意见,两人讨论起来,上部基本上算成型定稿了,现在就等下部的初稿。
完成以后,方言重新誊抄一份,沈雁氷就把这份誊抄稿,递到《人民文学》编辑部。
这样一来,在《收获》之后,方小将在文学界又上一个档次,也算是一线里的腕儿。
能不能成大腕,就要看发表以后的反响。
“老师,讲习所打算在9月初举办一场谢师宴,李老托我问问您,如果您身体……”
“这个当然要去,到时候你把时间告诉沈霜。”
就在方言把沈雁氷扶回床上时,沈霜走了进来,把鲁迅文学奖的设立议案递给了他。
“父亲,作协那边希望能征求您的意见。”
“老师,我就不打扰您的公务了。”
方言准备告辞,沈雁氷却叫住了他。
沈霜左看看,右看看,就见沈雁氷盯着议案看了很久,才缓缓道出自己受了鲁迅文学奖设立的启发,也有意创办一个文学奖,想听听他们的看法。
茅盾文学奖!
方言一个激灵,这是亲眼见证历史吗?
沈雁氷看向儿子,“我们生活安定,你妈妈生前向来节俭,我也不会花钱,稿费一直存在银行,现在有多少了?”
沈霜沉吟片刻道:“大概有25万吧。”
“我们都有固定的工资收入,我这笔稿费放在家里也用不着,不如捐出去,也像鲁迅文学奖一样,设立一个文学奖,觉得如何?”
沈雁氷向儿子投去征询的目光。
“当然可以!这笔钱您说怎么用就怎么用!”
沈霜毫不犹豫地同意。
沈雁氷看着方言他们:“一个单项文学奖的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