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发生。
一切随风远去,仿佛从未存在。他以最决绝的方式斩断了所有的可能性,而今依旧要随着车流人马,回到那繁华富饶的京城中去。
朝堂宫廷富丽依旧,四角天空亘古不变,只是身侧人不再是故人。
但于他来说,所有人都将成为故人,无非是时间早晚。
一个一个的皇帝,无论是谢从清,还是谢昀,谢从澜,他们都没有什么不同。
他要做的与过往一样,跟随、听从、保护,如今还多了一件事,等待生命终结,终结族中的诅咒。
在他终结这场诅咒前,他会永远陪伴着谢氏的皇帝们,不管他们待自己好或者不好。
长河水滔滔东流去,岸边青山万万年。
一切都不会变。……
上元节的那天,谢从澜还是来了。
彼时朔月正在翻书,那是一本讲南羌风俗的民间志异。南羌方言晦涩,与中原大不相同,他啃得有点辛苦。
他不敢想去年今日他在做什么,只好闷着头一本本地读书,既是想验证心中猜想,也是某种程度上逃避现实。
他们默契地没有再提“成婚”,“契约”更是成了不可触碰的禁地。
大概是他们都知道,“契约”的效力已经没有想象中那么牢固了。
上元佳节,他陪谢从澜出宫赏灯。
他们坐在长安城最好的酒楼里,包厢临窗,视野极佳,能将整条街上的花灯尽数映入眼帘。
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桌上酒菜俱全,谢从澜朝他举了举酒杯,恰如去年除夕夜宴二人遥遥相敬。
他忽而开口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同意我坐上皇位吗?”
朔月微愣,谢从澜自问自答,那笑意不达眼底:“因为我很大可能活不久。”
因为活不久,所以两方势力都可以放心。即使他什么时候死去,也不会引发无端猜疑——一个出生便被下了死亡宣判的人,一个常年服药身体孱弱的人,死去不是很正常的吗?
“罢了。”在朔月的沉默中,谢从澜叹道,“世道不易。还是恭喜我们,又活了一岁。”
不待朔月举杯,他顿了顿,笑着抹去了“我们”这两个字:“还是只恭喜我吧,毕竟你未来还有无穷无尽的生命。”
未来谢昀会死去,他也会死去,甚至权倾朝野的林遐也无法摆脱衰老的诅咒,今朝繁花似锦烈火烹油,最后都会成为旧时王谢堂前燕的笑谈。但朔月不会。
当所有人都如滔滔江水一去不回头的时候,他永远独自站在岸上,看着粼粼波光年复一年地闪烁。
谢从澜自斟自饮,好像有些醉了。只是酒水没办法让朔月沉醉,他便坐到窗边,去看满街璀璨的花灯。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满目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直到灯花和人海里陡然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谢昀。
他孤身一人站在酒楼门口的小摊前,手中提着一盏看不清模样的灯。他微微转身,似乎在和摊主讲话,而后又从摊主手里接过一盏灯。
这次朔月看清了,是只龙头模样的灯。
他站在高高的楼阁里,头顶夜空万里。而谢昀独自站在人群中,人潮汹涌,花灯璀璨,模糊了人的面孔。
相隔方寸,如同万里。
茫茫人海之中,朔月一时只看得见他。
心脏如同攥住,挤出酸涩的汁液。
身后传来声音,像是刚从睡眠中惊醒,带着几分倦怠:“看什么呢?”
出神被骤然打断,朔月顿了顿,回头看向谢从澜:“看灯。”
谢从澜歉然一笑,朝他走过来:“是朕只顾着喝酒,本来说要一起来看灯的。”
朔月摇摇头。他有些怕谢从澜看见谢昀,谁料再回头往楼下张望时,谢昀已经不见了。
门口卖灯的小摊还热闹着,人来人往的,孩童的笑闹、情人的娇嗔氤氲成绚烂柔软的夜,不时有形态各异的花灯被递出去,而后游鱼入海般汇进长街中的灯火海洋中。
只是一瞬,如同幻觉。……
长河水滔滔东流去,岸边青山万万年。
一切都不会变。
真的不会变吗?
朔月怔忡地随着谢从澜走下酒楼,走进人潮。
他已经没有立场再想念谢昀。可是他依然想念。
【作者有话说】
谢昀很难过,朔月也很难过,但是大家要开心。
评论有在看,在前一章的作话里又解释了一点,很欢迎大家讨论!(不过不要为看文不开心)———P S:下周有几场重要的考试,加上存稿告罄,更新大概暂缓一周,谢谢等待~~
第66章 从前的某个夏日
长安入夏,一天比一天酷热起来,再严整的宫人也不可避免地多了些懒散。
蝉们躲藏在树梢林木间,鸣叫的声音拖得又长又响,势必要将所有睡着的人尽数吵醒,醒着的人尽数逼入梦中。
谢昀这时候正午睡,朔月吃了一整碗凉丝丝的冰酥酪,倒还精神,蹑手蹑脚地退到外间,埋头在一箱谢昀少年读书时用过的书本字帖中扒拉,试图淘到一点有意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