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看出锦姑娘的担忧不像是假的。
心里不由得为自家大公子鸣不平。
他们是跟着大公子久了,一丁点细微的变化都能察觉出来,但锦姑娘才伺候了几个月,有些地方觉察不出也在情理之中。
府兵悄悄看了眼大公子的位置,才敢低声回道:“姑娘方才没有答错,但若是能回一句,有大公子在,就不紧张了更好。”说完这句话后,府兵立刻垂头装死,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有大公子在,奴婢便不紧张了。’
锦鸢将这话念了一遍,耳边轰然一声,彻底臊红了面颊。
恐、恐怕,赵非荀那一声愚奴,也并非是训她的口吻。她连忙止住思绪,不敢往下,生怕再让人方寸大乱。
她努力平复情绪。
赵非荀驭马而来,仅用单手松松拽着缰绳,挨近了后,府兵才把母马的缰绳交到他的手中,远远地退开。
他骑着马,母马果真乖觉地跟在后面。
慢慢地踱步。
在锦鸢逐渐适应后,他才开始慢慢教她如何御马、骑马,又纠正她的坐姿,告诉她过分挺直背脊,反而会弄伤腰脊。
他教得仔细,锦鸢学的更是认真,也不知疲惫,两人就这么一人教、一人学,也骑得渐远,甚至连午膳都是席地而坐,吃的馕饼、烤肉,喝的是水袋。
不远处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赵非荀说,林子里鸟兽众多、树木错杂,她骑马跑进去很容易出事,他们沿着外面再跑一会儿也该回营地了。
锦鸢自然应下。
只是在膳后休息时,她看着眼前的林子,不知怎地,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她坠落山崖,是赵非荀救下了她。
亦是他背着自己躲进悬崖峭壁上的山洞里,在山洞前,也有一片像这样的林子,深夜时分,能听见狼嚎声。
那时……
而那时其他的记忆,却像是被她遗憾了。
此时,她想起的只有大公子纵下山崖抱住自己的那一刻,还有他察觉自己扭伤了脚,背着他爬上山洞。
折磨与不安都被彻底遗忘。
她好像,只能想起他作弄自己之下的……温柔。
“哗啦——”
一道声响从林子上方传出,随后便是一个黑影展翅翱翔冲入云霄。
锦鸢顺着看去。
耳边,是赵非荀的声音。
“是鹰。”
那是一只翅膀伸张、翱翔于空的老鹰,在林子上方徘徊,如霸者巡视领土一般。
锦鸢昂头看着。
许是今早的梦境,令她想到了那一道温柔的声音。
……
‘你的鸢是鸢飞鱼跃,是纸鸢的鸢,更是老鹰的鸢。’
……
“说起来你的名字也是鸢。”
眼前,赵非荀低下视线,眸光平静地看着她,语气透着些闲聊时的随意,“鸢,俗称老鹰,善猛而高飞;一意为纸鸢,还有一意为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前者孤傲、中者一生受控与人,后者则是名利更重,但胜在意头不错。”
赵非荀抬手,拂开风吹着,贴在她面颊上的碎发,继续同她说道:
“你的鸢是鸢飞鱼跃,是纸鸢的鸢,亦或老鹰的鸢。”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无论哪一个,为你取这字的人,对你的寄望不浅。”他问着,“是你养父?还是生母为你取的?”
他耐心的问询。
可锦鸢心底却已翻天覆地。
“是爹爹…”
她有些干涩地答着,甚至没有留意赵非荀问这话的深意。
为一个毫不疼爱只有利用的继女,取名鸢字。
锦鸢。
拽在手中的纸鸢?
这下,连他都要相信锦母的锦字,应当与京中那几户锦家有所关联。
或许他该让轻风从京中的‘锦家’们着手调查,结果会出来的更快些。
锦鸢攥紧指尖,甚至连痛都不曾察觉。
梦中……梦中的这一句话她只当自己记全了。
此时此刻,听这一段话从赵非荀的口中说出,梦中有些模糊的、冗长的话语瞬间变得鲜明,两个声音叠在一起,一字一句的传入她的耳中。
她因这一句话,曾心神意动过。
无人将她的名字这样说给她听。
直到一年多前,她梦见了这道温柔的声音,才想着,原来也会有人这么将她的名字解释给她听啊。
还是那么温柔的嗓音。
那一道声音,带来的是血雨腥风般的噩梦,她妄想逆天改命,直至身心俱疲,她只想活下去、守住自己的心,熬到自由的那一日——
老天爷却仿佛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冥冥之中,她竟绕回了最初的那个梦境里。
就像是在告诉她:
你逃不掉了。
这个深渊,你早已陷入。
“你的马——”
赵非荀再度开口,“就叫跃风吧。”
锦鸢不敢将自己心底的情绪露出,她强行打起精神来,尽管心乱如麻,她仍是温顺的问道:“奴婢愚笨,不知跃风为何意,还请大公子替奴婢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