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过城门,无人再拦。
车轱辘碾过城外结实的泥地,发出沉闷的响动,压过地上的碎石子,车厢颠簸,行了一段路后,小妹被颠得脸色发青,几欲要吐。
实在忍不住了,才可怜兮兮的看向长姐,“姐姐,我想吐…这会儿能掀帘子吗?”
锦鸢恍然回神。
视线僵硬的滑动,看向小妹。
慢了须臾后,她才听明白说了什么。
“好,”她点头,心跳缓缓加速,还不忘叮嘱一声,“小心些,别掉下去。”
小妹顾不上点头,捂着嘴巴掀开帘子,探出头去,哇的一声吐了。
这一动静把赶路的立荣吓一跳。
“这小蝶妹妹怎么了?是不是太颠了?不然咱们停下来歇息儿再走?”
小妹吐了一通儿,用袖子随意摸了下嘴巴,冲立荣道:“立荣哥哥,我吐完就好多了,不用担心我!”
听着声音仍中气十足。
惹得立荣笑了声,“好精神的丫头!”又道:“马车的一个包袱里有包蜜饯,你吃着压压胃里的恶心。”
隔着帘子,立荣的声音亦是分外明朗。
小妹一顿翻找,果真被她翻出一包蜜饯来,拿一块递到长姐嘴边,献宝道:“姐姐,快尝尝!”
锦鸢哪里有这心思,摇头正欲张口拒绝,小妹瞅准间隙,将蜜饯就塞了进去,津液沾上果脯,漾开满口的酸甜。
“好吃么?”
小妹歪着头,凑到锦鸢面前。
一双晶亮的眸子,澄澈如清泉。
如此鲜活、灿烂。
似一缕阳光,尽数驱逐她心底的阴霾。
锦鸢也被她明朗的笑容感染,马车疾驰,风吹起帘子,送入夏日晨初的清风,卷起泥土的气息,胸口的心跳逐渐平缓,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由。
他们——
真的逃离了京城。
她当真改变了未来的梦境。
锦鸢眼眶微热,嘴角扬起,望着小妹的笑脸,轻轻颔首:“好吃。”
小妹咧嘴笑了,也往自己嘴巴里扔了一个。
好吃的眯起了眼睛。
随后,笑嘻嘻的朝外道:“立荣哥哥,我姐姐说好吃!”
锦鸢咬着果脯的动作顿了下,面颊浮过浅浅红晕,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晕车了还不安生的躺着休息,等会儿难受的又要吐,我可不管你。”
小妹是个爱撒娇的性子,抱着她的胳膊甜甜的叫着姐姐长、姐姐短,缠的锦鸢牙齿都酸了,甩都甩不开。
连着外面的立荣都被逗笑。
马车离开京城,朝扶诸山去。
太阳升起,夏日炎炎,尚未至晌午,暑气已从地面涌起,蒸的人胸闷难受。
好在马车跑动时,能带起些风。
锦父清醒片刻,马车颠簸的人实在不适,又无力沉沉睡去。
幼妹也撑不住谨慎,蜷缩着身子打起瞌睡。
锦鸢一夜未眠,全然不觉得疲乏,反而精神异常抖擞。
她索性挑了帘子,坐在马车外的车板上。
立荣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拿着鞭子驾着马车。
听她动静,往旁边挪了下,空出些位置来,偏了头,脸上携着清朗的笑:“伯父和小蝶妹妹都睡了?”
锦鸢点了头。
立荣唔了声,视线不再认真看着前路,反复分心,频频看向锦鸢,语气温柔了几分:“你怎么不睡会儿,这会儿坐在太阳底下,看你的脸都发白。”
锦鸢下意识抬起手摸了下面颊,低声说句:“等会儿就去。”
立荣嗯了声。
两个一时无言。
片刻又二人一齐开口。
“你——”
“我——”
声音撞到了一块儿。
立荣搔了发髻,先一步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锦鸢微微吐气,温柔的视线落向身旁的立荣,语气虽柔,但字句真挚:“这一夜多谢你,也辛苦你了。”
立荣被她这么看着,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不敢再盯着她看。
装作认真的看着前路,口中道:“我甘之如饴,所以不辛苦。”
说完后,他反倒先红了耳朵。
锦鸢听了,视线急忙挪开,也不再看他,柔软的唇微微抿起,面颊被太阳晒的愈发发烫发红。
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看着锦鸢垂首红脸的反应,立荣也跟着脸红,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继续红脸也显得太没有骨气,最后狠狠揉了把面颊,嘟囔了句:“再让你下次说这种话!”
气恼又懊悔的。
这模样仍是她熟悉的立荣。
锦鸢忍不住嘴角漏了分笑,抬手,用手背稍稍掩了下。
立荣余光瞧见,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间反倒坦荡了些。
锦鸢再次看向立荣,嗓音咬字柔软,问他:“立荣,你不问我什么?”
立荣笑嘻嘻的挑了下眉:“问什么?”想促狭的问她一声是不是想好了答案要告诉他,但看见锦鸢认真望着自己的眼神,到嘴边的不正经就被压下,“哦,昨晚突然决定出京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