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西侧的尚书省占地极广,足有半个坊市大,抬撵的内侍直接将苏仆射抬进了的仆射办公的小院。
苏焕抬步下小辇,扫了一眼分列两排迎候的属员,看着那一个个偷瞄着他,强忍着笑的熟悉面庞,恍惚间似乎是走进了国子监。
苏焕重重地“哼”了一声,沉着脸进了公事房,在朱漆公案后落了坐,双手在案子下十指交叉,轻轻摇晃着,活动着手指和手腕,视线在公案上分门别类堆放的厚厚几叠公文上一扫而过,看向跟进屋来垂手而立的尚书右丞陈书宝。
无奈地苦笑道:“你就别学那些俗人了,弯下身子行礼,扭过脸去才敢笑话苏某人‘沐猴而冠’。
想笑,就大大方方笑出来!”
陈书宝是两年前从国子监高升,就任的不是闲职却比闲职还闲的尚书右丞,和新任的仆射大人算是互相知根知底的老上下级。
当初陈书宝高升,老上级苏焕还曾动用公费,邀请同僚在醉仙楼摆宴为他庆贺。
喝到酒酣处,素来放浪的大祭酒,曾笑骂穿了崭新四品官袍的陈书宝是‘沐猴而冠’。
虽然陈书宝进了个冷衙门,终究是有些小权力的实职,被国子监那群为人师长者以为了奇货。
在陈书宝调任尚书右丞这两年里,尚书省陆陆续续的收拢了一大批没根脚的国子监学子。其中有不少都是大祭酒苏焕极为赏识的门生。
“大人,书宝不敢,书宝惶恐!”陈书宝手举的高高,腰弯的低低,屁股朝天,诚惶诚恐。
“得了,得了!”苏焕敲着书案,“你敢不敢有个屁用,老子还不是被老狐狸们给坑了。”
他气恼地逐一拍着案上叠放整齐的公文,问道:“这些子都是什么玩意?”
陈书宝直起腰,走到书案边,向刚上任的仆射大人一一介绍。
“什么? 连兵部和吏部的公文也送了过来,要我来签署! 这他娘的也太欺负人了,把六部的公事全推到了这里,六部尚书都躺着睡大觉呢!”苏焕气的冷笑连连。
“大人。”陈书宝小心翼翼瞄着仆射大人的脸,陪着笑,低声道:“六部无尚书。”
陈书宝调任尚书右丞后,尚书省一直没有主事的主官,自然也没有实际权力,就单纯是个收存各种公文诏书的地方。
堆积大量急需批示的公文,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对尚书省今日的变化,他心里其实暗暗高兴,对于苏焕这个老上司再次成为顶头上司更是难掩欣喜。
“六部无尚书!”苏焕黑着脸,长吸了口气。牙咬得咯咯响,恨恨地低声自语道:“他娘的,被老狐狸们气昏了头了。”
就在今早的朝会上,兵部和吏部的尚书大人双双陛辞,陛下也没问问重臣们的意见,就爽快的给准了;加上礼部尚书被定为叛逆,削去了所有官职爵位,六部尚书顿时空出了一半。
户部尚书韦宜兴,在六部尚书里年纪最大,已经抱病多年,常年不上朝也不进官衙;工部尚书宇文子玉倒是年富力强,可这人对名山大川的喜爱,要远远大于做官,随便找个考察地方的借口就一年半载不在京中。
剩下个秋官周毅,五十出头,身体强健,正值官员出政绩的黄金年岁,方才下了朝却称病递了请休的条陈。
以往这样的条陈送进宫便如泥牛入海,陛下没个回应,臣子也权当没有这回事,君臣间心照不宣的走个形式。
也不知怎么回事,周毅尚书请休的条呈送进了宫里,陛下罕见的当即在条呈上御笔亲批,‘安心休养’,这样一来,周毅尚书想不在家养病都不行。
老狐狸们合起了伙,这出手,狠、准、猛!
苏焕能想得到,老狐狸们既然把他推到仆射的位子上,怠政懒政的路子,能想到了的,事先就全给他堵死了。
他只要敢稍稍懈怠,公案上的公文就会越堆越多,西魏国权力中枢的运转就要停滞。
职责大,担子重,由不得他任性胡来了。
苏焕想要轻松,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自己给自己选几个得力的帮手,找来六个德才兼备,又敢于任事的六部尚书,他这个统领六部的尚书仆射大人的日子自然而然就轻松了。
六部尚书,六个权势赫赫的实职官位,朝堂内外有着六十,六百,六千,六万双眼睛盯着,给出去一个,就等于得罪了一大群。
苏焕骂道:“老狐狸修炼成了老泼皮!”
这是把他给按到仆射的位子里,当牛做马尚且不满足,还要按坐在火上口上烤着!
六部尚书由他苏焕一人推荐,不是结党也是结党了! 这还是所被推荐之人胜任职务的前提下。 但凡举荐之人中有人行差踏错,他苏焕就又要多个营私的罪名。
一大早起床头就被门夹了,路上又让马踢了脑袋,只要还没傻透,同时推荐六部尚书这事就坚决不能干。
他这个个仆射大人,前无卸任的前任交接,下有一堆甩手不干了的下属,一时间竟是千头万绪理不清,没个万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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