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月予忆都蜷缩在后座,出神地望着窗外。
车里播放着温柔的钢琴曲,贴着防晒膜的车窗将阳光柔和成了昏黄的色调。
苏逐墨在亚尔林的工作室外停好车之后,月予忆没有立即下车,而是看着后视镜中苏逐墨的眼睛,说:
“苏逐墨,玩个游戏怎么样?真心话和真心话,我们都不许说谎。”
苏逐墨刚想转过来,就被月予忆制止:
“别,就这样,你转过来,我就问不出来了。”
“……好,你问吧。”
“你是不是觉得很累,觉得我已经变成你的困扰了?”
“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也绝对不会这样想。”
苏逐墨的回答不带丝毫迟疑,他的声音有些慌乱,显然明白了月予忆的言外之意。一双漂亮的眼眸蒙上了雾气,声音也带着颤抖:
“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阿月,你不相信我吗?”
后视镜中,月予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随即消散。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说:
“该你提问了,问什么都可以。”
苏逐墨看着后视镜里反常的月予忆,最终问出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你怎么了?”
月予忆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回答:
“吸血鬼的天性正在把‘月予忆’从我身上一点点带走,等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月予忆已经快要消失了。苏逐墨,你应该把我当成负担的,这样我还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难过。”
她轻呼了一口气,抑制住哽咽的声线,问:
“你觉得,该如何定义一个人?用情感、用记忆、还是用其他什么?”
说完,月予忆忍不住笑着点评:
“和艺术家讨论这种哲学话题,我胆子真够大的。照顾一下我超载的大脑,别说得太深奥。”
苏逐墨想了很久,回答:
“我曾经以为,人是由许多分散的部分整合成的整体,就像你所说的,情感、记忆、思想、还有存在本身。所以我曾经把自己解构成了零散的人设,我以为只要把那些设定逐一实现,我就能成为真正想成为的人。是你让我明白,人的存在不需要任何定义,不管所谓人设被拆解成了什么样子,我就是我自己。”
听到苏逐墨的回答,月予忆笑弯了眼睛:
“我果然听不懂,但是我喜欢你的回答。苏逐墨,你未来说不定会成为哲学家。好啦,该你提问了。”
苏逐墨这一次的问题,依旧简单无比:
“你为什么只喊我的名字了?”
这一次,苏逐墨没有错过月予忆眼中的痛苦和难过。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会得到怎样的回答,也明白了为什么月予忆不肯下车走进亚尔林的工作室。
心脏传来熟悉的刺痛感,第一次看到月予忆在阳光中忍受痛苦、露出笑容的时候,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心痛。
悲剧开演的前一刻,才最需要勇气,支撑着自己睁开紧闭的双眼。
“我的情感正在消失。”
月予忆看着苏逐墨泛红的眼眶,轻声说:
“我记得我之前给你起过好多可爱的昵称,我之前叫你‘宝宝’,是吗?”
她垂下眼,声音沙哑:
“我还记得这个称呼,但是,我不记得为什么了。当时就应该把我的心路历程告诉你才对,谁想到现在,我连回忆都找不到办法。想这么称呼你,又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和你如此亲昵的资格。”
苏逐墨无意识摇头,紧紧盯着后视镜中的月予忆,不肯移开视线。
“有资格的,月予忆在苏逐墨这里有一切资格。”
“那如果,我不再是月予忆呢?”
“你就是月予忆,你永远都是。”
苏逐墨执拗地重复着无用的话语,他不知道自己能怎样证明这一点,明明是月予忆告诉他,苏逐墨永远都是苏逐墨,可当一切反过来,苏逐墨只剩下束手无策。
就算记忆和情感都消散,她依旧是她,苏逐墨原本是想这样说的。
但如果月予忆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一点,再多的安慰又有何用。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月予忆重新调整好情绪,笑着问:
“我继续问了。苏逐墨,如果我要离开了,你会怎么样?”
终于还是到了这个问题。
苏逐墨低下头,一只手紧紧攥在方向盘上,骨节和青色的血管凸显在瘦削瓷白的手背上,昏黄的阳光伪装成仅有的血色。
苏逐墨长呼了一口气,颤抖的气息在安静的车里显得格外突兀。
“阿月,你想听真心话是吗?”
“嗯,只要是你真实的想法,怎样都可以。”
“我想过你一定会离开,我想过很多事情。从你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脑海里构想出了无数个属于我们的未来。阿月,你知道在我最初的构想里,哪种未来才是最合理的吗?”
月予忆淡笑着回答:
“我猜,应该是我在你身边带来一段美梦般的奇幻经历,又在某一天突然离开,留给你无限的怅惘,化作养料支撑你走得更远。”
小主,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