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忆凌回到了荒山,把师祖的口信带给了景澈。
师祖说,让景澈做想做的事情,想在人界停留多久都好,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不想回来就不回,景澈只要知道师尊一直都在就可以了。
师祖实在是太慈爱了。
大师兄和师祖的关系真好。
忆凌打心眼里这么觉得。
日常泡在藏书阁里,忆凌错过了太多有关师祖和大师兄的传闻。
正因如此,忆凌永远都想不通大师兄为什么突然要留在人界历练,还一定要让他传话回去;师祖为什么又让他传信回来。
明明只要两句千里传音就能解决的事情。就算大师兄还没学传音入密的仙法,师祖也没必要让他传话啊?
唉,想不通。
忆凌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小锦囊,递给景澈:
“这是师祖让我转交给大师兄的,里面似乎是仙丹。师祖说,要是大师兄遇到了什么难以结局的麻烦,捏碎这颗丹药,师祖就会出现在大师兄身边了。”
师祖对大师兄实在是细致入微。
大师兄一定感动得不得了,他看起来都要哭了。
景澈接过锦囊后,忆凌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递给了景澈:
“这些是师祖给大师兄打包的行囊,师祖说里面的药草和灵丹对大师兄有好处。师祖还说,出门在外总要有些防身的法器,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法器,就从她自己的法器中选了一件,让你凑合着用。”
景澈接过包裹、放进自己的乾坤袋之后,忆凌从胸前的口袋里,以谨慎至极的动作取出了一个更小的锦囊,放在了大师兄的掌心中。
忆凌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是怎样的心情。
什么叫“凑合着用”啊,师祖这话说得简直太……
忆凌在心中感慨着,亲眼看着大师兄在看到锦囊中的物件后,倒吸了一口气,霎时间红了眼眶。
大师兄绝对认得出这是什么。
刚才在停月轩里,师祖从自己的手上褪下了这枚玉戒指,放进了锦囊。
这哪里是能“凑合着用”的法器。
天川灵月戒。
即使不是像忆凌这样常年泡在藏书阁的人,对于这枚天川灵月戒也绝对有所耳闻。
相传,这是师祖昔年建立万渺宗之前,选了微渺洲上的一块灵玉,亲手雕琢而成。
后来,师祖戴着这枚戒指走遍六界,让戒指浸润了六界灵气,涤净一切杂质,戒指最后变成了剔透的玉色。
如今别说万渺宗,就算纵观六界,也没有几件绝世法器能与天川灵月戒比拟。
然后,师祖摘下了这枚戒指,要给大师兄当法器凑合着用。
这是什么概念。
不夸张地说,师祖刚才把这枚戒指交给忆凌的时候,忆凌的第一反应是给这戒指磕个头。
大师兄绝对比他还清楚这戒指有多珍贵。
呀,大师兄是不是真的要哭了?
他现在好像没办法回避,那就赶紧转移话题吧。
“大师兄,你准备去哪里?”
“还不清楚,我想四处走走,转换心境,就像你们所说的,红尘历练。”
“真不愧是大师兄!才跟师祖修行了一年时间就已经有如此觉悟,我等自愧不如!”
忆凌真情实感地夸赞着。
而景澈只能努力忽视耳边杂念的喧嚣,勉强勾起唇角。
是啊,才一年时间。
前世在微渺洲修行千年,又在忘川河中浮沉三百年,居然不及今生在师尊身边短暂的一年时光。
只有在师尊身边,景澈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谁,是因何而生。
师尊带他找到了他的意义。
但如今,他必须自己想清楚了。
忆凌离开后,景澈才将那枚玉戒指取出锦囊,托在了自己的掌心。
他当然认得这是什么。
数不清多少次,师尊就是戴着这枚戒指为他拂去衣上的尘埃,替他整理着晨功之后凌乱的发丝,与他一同打理着停月轩中的花圃菜园。
也是这枚戒指,师尊曾带着这枚戒指,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掌。
景澈捧着玉戒,趁着月色凝望着这件绝世珍宝的光华。
其实对于景澈来说,如果师尊想给他什么法器,万年神兵与微渺洲中随手捻来的落叶飞花毫无差别。
偏偏是这枚戒指。
景澈在心中苦笑一声
重活一世,景澈想如师尊所期望的一样,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景澈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又想要得到什么。
师尊。
月予忆。
但他不该这样的。
无关所谓世俗礼法,就连“不能大逆不道”也只是景澈为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如果只是因为“月予忆是师尊”,景澈根本不会因为爱上她而绝望。
因为“师尊是月予忆”,或许这句话才更适合解释景澈的崩溃。
因为是月予忆,所以,景澈不想让自己对她有任何不堪的想法。
景澈找不到任何一个不爱上月予忆的理由,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能纵容自己爱着月予忆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