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汉元年,刘彻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他最后一次召见了皇后、太子,以及他信任的几位重臣。
卫子夫做了几十年的皇后,早已不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厚厚的脂粉遮不住她脸上的皱纹,青丝也染上了几分雪白。
她眼眶发红,似是在强忍悲伤。
霍去病快要四十岁,浸淫朝堂多年,愈发沉稳老练,此刻也是面露悲伤。
太子刘据看到病榻上苍老憔悴的帝王,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刘彻皱了皱眉,嫌弃道:“大丈夫为何要哭哭啼啼,做这番儿女情态?”
霍光心道,可不是大将军去世,陛下你在宫里一个人偷偷抹眼泪的时候了。
他心里大逆不道,嘴里吐出的仍然是恭敬至极的言语:“太子殿下忠厚,见君父之态,涕泣不止,正是孝子啊!”
刘彻冷笑道:“孝子?我看他是盼着我死,好给他腾位置呢!”
这话说得刘据脸色一白,眼里也露出受伤的神色,卫子夫额角青筋毕露,险些压不住内心的怒火。
这个时候,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做父亲的,为什么总是要用最恶毒的心思来揣测自己的儿子?!
她忍了刘彻几十年,差点就要忍不住了。
霍去病抹了一把眼泪,镇静道:“陛下,都什么时候,就别任性了,真是越老越像孩子!”
刘彻怒目圆睁:“放肆!你说谁想孩子,说谁任性?!”
霍去病没好气道:“自然是说陛下,这个时候把我们叫来,就是想让我们见识一下陛下的脾气吗?”
刘彻愤愤道;“真是反了,你小子也不听我的话了!”
霍去病敷衍道:“陛下有什么要嘱咐的,快说吧,要是有什么意外,我看陛下找谁哭去!”
他是在暗示刘彻,为了防止变数,快点安排身后事吧!
刘彻哼了一声,使人拿出遗诏,他接过来,直接扔给刘据:“喏,遗诏我早就写好了,路都给你搭好了,照着走若是走不好,别说是我的儿子。”
刘据哽咽道;“陛下,儿臣……”
刘彻不耐烦道:“那些虚伪的推辞之语就不必说了,给你就拿着!”
刘据一噎,只好把嗓子里的话咽了回去。
他这位父皇,永远都是任性骄纵,以自我为中心,哪怕是快要死了,依然是这副态度。
刘彻又看了眼并排跪在一起的霍去病和霍光,眼中复杂情绪一闪而过,淡淡道:“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了,想必也懂事了,既然如此,便不需要辅政大臣了。”
他使劲喘了口气,又道;“只是去病和霍光多年侍奉君上,功勋赫赫,不可不加以褒奖。”
“授霍去病大将军,仍加号大司马,霍光则为大司马骠骑将军,加封博陆侯。霍去病之子霍嬗本为侍中,天资聪颖,颇有其父之风,升任奉车都尉,兼光禄大夫……”
他慢慢说着,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呆滞难言。
刘彻早年就规定骠骑将军的俸禄与大将军等同,如今更是让霍去病成了名正言顺的大将军,可见圣眷犹在。
他曾经的官职,也给了他的弟弟霍光,还封了侯爵。霍嬗尚且年少,可也能看出前途不可限量,年纪轻轻便成了新帝身边不可忽视的近臣。
皇帝这哪里是在奖赏霍氏,这分明是要让他们辅佐新帝,他对霍家便如此信任不成?
霍光废立皇帝的事情,难道他一点也不在意?还主动把大权给了霍家,这是什么打得什么主意。
相比之下,倒是卫氏落了下风,现任长平侯才能平平,想必日后也只是个富贵闲人了。
霍氏兄弟连忙推辞,刘彻一瞪眼,最后也只能认了。
安排好前朝大事,他又看向卫子夫,向她招了招手:“皇后,近前来。”
卫子夫上前,姿态一如既往地柔顺。
刘彻凝视着眼前的女人,喟叹道:“你做了几十年的皇后,我都想不起最初见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模样了。”
卫子夫哽咽道:“妾出身微贱,若非陛下垂爱,哪里能有今天?”
刘彻用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似乎想要回忆起她青春年少的样子,可多年已过,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他道:“垂爱?皇后只怕也觉得,我是个很难伺候的皇帝吧?”
卫子夫想要说什么,被刘彻制止了:“事到如今,我不想听假话。”
卫子夫默然,这相当于默认了刘彻说的话。
刘彻轻笑一声;“这些年,辛苦皇后了。”
卫子夫低声道:“妾不辛苦。”
刘彻没理她,自顾自地说:“你和太子都好好的,我也算是对得起仲卿了。”
“皇后素来持重,太子有不懂的地方,你要多多帮扶。”
卫子夫默然片刻,应下了。
刘彻最后又把霍去病叫过来,嘱咐道:“你也不年轻了,日后好生保养着吧,有战事便交给新人,你在后方坐镇即可。”
霍去病颤声道:“臣明白的,陛下放心。”
刘彻看着他,笑道:“只有你是真心实意为我伤心啊。”
霍去病泪流不止:“陛下于我有知遇之恩,多年来未曾有猜疑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