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寨通向山下的山路,崎岖不平。冬天的路更不好走。
吉义竭力奔逃,恨不得赶紧回到家,先让母亲宽心,再请媒人往王家求婚。
囊中这百两黄金来之不易,越山岭,遇妖怪,入贼窝,真可谓“富贵险中求”,总算不负苦心。吉义奔跑着,心里直喊:“舜英妹妹,我来也!”
且慢高兴。只奔了一阵,吉义忽察觉后面有人追赶。不是女大王却是谁?
只听那声音叫道:“回来!回来呀!”
吉义大惊,哪里肯回?奔得更加没命了。
两人一逃一追,在雪地里狂奔一大程。
吉义固然跑得快,却不熟悉这段山路。楚春莺轻灵敏捷,又熟悉路,终于把吉义赶上了。
倾斜的坡路上,楚春莺把吉义拽住,两人收脚不稳,一齐扑倒在雪堆里。
楚春莺按住吉义,喝一声:“哪里跑?”第二句便喝不出来,只管喘气。
吉义一边喘气,一边求告:“女、女大王……不,楚姑娘,姑娘大王……小的实有要事,必须赶紧回家,委实不能奉陪,还望多多恕罪!”
楚春莺坐在吉义身上,听吉义惶急中叫出“姑娘大王”来,乐得仰天一笑,喘了几口大气,低头道:“留下何妨?姑娘大王又不会吃人。你是个穷出身,肉儿不肥不嫩,必不好吃,牛哥定也不肯吃你。你可宽心留下,陪姑娘大王修法。你自己也可修习,大大有好处。”
吉义苦着脸道:“我知道,大大有好处。可我要事在身,姑娘且放我回去,我事情办完了,改日再来。”
楚春莺听了“改日再来”之说,笑得无力,指着吉义道:“信你才怪!你必不来了。只有老娘骗你的份,你哪能骗得了老娘?方才我特意试你来着,其实藏着看你哩。只见你想要溜走,却又回头翻了翻书;既然翻了翻书,却又溜走不误!溜得好快!我本来还想抄别路截你的,怎奈你飞毛腿儿一般,老娘只得硬追!呼,害我追得差些儿岔气!”
吉义只得赔礼:“姑娘在上,小的要事实在重要,不得不跑,姑娘恕罪!”
楚春莺对吉义有何要事并不理会,自说自话:“嗯,这个人名叫吉义,果然极有仁义道德,可以令人放心,正好做我心腹,陪我修法。”
吉义心慌,忙道:“姑娘差矣,我姓是祖宗传下,我名是先父所起,与我品行无关——难道名字叫富贵的人,就一定富贵么?小的实不相瞒,品行并不怎的。比如那副宝鞍,是我趁两帮人马追杀,遗下东西,遂拿了来,论理应该算偷不是?我为了筹钱,偷了东西,这品行委实有亏,惭愧得紧!”
楚春莺听了大笑,抓着吉义颈口摇晃:“你这小哥儿,捡个战场上的遗物,还在乎甚么算不算偷?还说你这个人不是仁义道德成性?姑娘大王杀人放火,眼皮不眨一下!你这品行已经好得很了!快快乖乖地跟我回去,姑娘大王重用你!”
吉义张口结舌,想了想,只好软言相求:“姑娘在上,我家母亲见我多时不归,必不安乐,只怕都焦急坏了。你将心比心,放我去吧。”
楚春莺听了,放开手,仰起头,微一沉吟:“你说的倒也诚恳。唉!你是君子一个!说不得,我放了你吧?”
吉义大喜,挺身起来,小心地把楚春莺抱到一旁放下,拱手深深一揖:“多谢姑娘大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
正忙着告辞,不料楚春莺又一把揪住吉义:“你莫忙!我说的是:你是君子一个——傻瓜蛋!我放了你吧——休想!姑娘大王并非淑女,却是强贼,我只知道——天予不取,乃是逆天!既然老天将你送到我的面前,我又怎能放你?”
吉义被耍得晕头转向,欲哭无泪,呆了一呆,暗暗一咬牙,心想:“对了,这儿离山寨已远,她只有孤身一人……我若硬闯下山,她未必拦得住我。就算硬拦,我岂不能将她摔倒再跑?虽然对不住她,这可是没有办法。”
正盘算间,楚春莺瞥一眼吉义的神情,微微一笑,拾起掉落的花伞,撑开来。
吉义愕然——天上并没落雪,不知撑伞做甚?
只见楚春莺一手握紧伞柄前部,保持不动;一手抓着伞柄尾部,也就是手柄,拧着转圈。伞面随之旋转。转了一会儿,楚春莺停住手,合起伞面,拿伞对准上方高枝——只听“咻”的一声,一枚小箭飞出,高枝上一个松球儿应声而落。
原来花伞竟是一把伪装起来的弩机。吉义见此,舌挢不下。
楚春莺射过一箭,从腰间别着的一个长形小盒中抽出一支小箭——长不过半尺、比筷子细一圈的小箭,装入伞柄顶心,然后撑开伞,依样转动起来。不一会儿重新绞紧了弩弦,合起伞面,拿伞遥指树上一只松鼠,问吉义:“你看我再射个活物可好?”
吉义忙摇头:“不好!无事杀生,仅为取乐,最是罪过!即便我是个猎户,母亲也告诫我不可如此。”
楚春莺乐道:“嗤!还说你不是仁义道德成性?明明是个猎户,杀生还有讲究?姑娘可不同,爱杀甚么,便杀甚么!有事也杀,无事也杀!你若是惹我不高兴了,我也一样儿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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