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撑着口气坐起身来,用力推开贺斩,捏起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到他身上:“我打死你个不孝子,竟与恶人勾结,做出此等狼心狗肺之事!”
贺斩坐在床头,背脊挺拔,任由杨氏发泄怒火,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倏地,阿默发出一道痛苦的呻吟,眼中透着无尽的怒火和狂暴,抽出弯刀,朝贺斩挥去。
宋回泠顾不得什么,一下扑到贺斩身上,将他牢牢护住。
严格说来,贺斩并没错,不过是做事的立场不同,何况他又不知道杨氏和乌罗家的渊源。
宋回泠心跳如擂,偷偷眯起个眼缝来看,阿默一脸痛苦,神色挣扎着收回了弯刀。
“你傻啊,怎么都不知道躲?”宋回泠抬头看向贺斩,眼底盛满了关切。
可贺斩深邃的眼眸却没有一丝波澜,看不出任何情绪。
杨氏伸手去拉宋回泠:“回泠,你别护着他,我今日要打死这不孝子!”
宋回泠双手抄过贺斩腋下,面对面着想将他抱起。
可二人身型差距太大,她使出吃奶的劲对方也纹丝不动。
杨氏趁着这个间隙,避开宋回泠,兜头又给了贺斩脑袋好几捶。
宋回泠没法了,伏在贺斩肩头,软着声道:“娘正在气头上,你别在这儿碍她眼了,夫君,求你了,我们先出去好吗?”
这回,不等她使劲,贺斩就缓缓从床头起身。
宋回泠紧紧贴在贺斩身旁,护着他朝屋外走去。
阿默脚步一动,就要跟来。
宋回泠连忙抬手阻止他:“阿默,你就留在屋里看着婶婶,别让她做傻事!”
出了门,宋回泠拽着贺斩立刻进了东屋,推他坐在石凳上,随即点燃油灯。
贺斩就跟个木头人似的,任由宋回泠操纵。
直到宋回泠动手来扒他的领口,他这才有了反应,倏一下捉住她的手腕。
宋回泠凌厉的眼神扫了他一眼:“我瞧瞧你的伤口有没有裂开。”
她的口气不容置喙,松开贺斩的手,将他的领口拉敞开来。
入目可见,是块贴在心口处的纱布,早已变得鲜红一片,还在隐隐浸着血。
宋回泠唇角紧绷,紧盯贺斩漆黑的双眸,斥道:“喊疼会吗?你都不吭一声,别人怎会知道你受了伤?”
贺斩眼眸低垂,自嘲一笑:“又无人在意,有何说的必要?”
“我在意!我很在意!”宋回泠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说到底这伤是因她而受,她很愧疚。
贺斩抬头,眸光落在宋回泠脸上,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宋回泠起身,将东屋门合上,而后从柜子里取出在于大夫那里开的外伤药,走回桌前,开始细细替贺斩清理伤口。
贺斩垂眸,就见一双纤细的手正替他取下纱布,似是怕他吃疼,动作温柔缓慢,一寸一寸使力,白皙细腻的肌肤与他胸膛的古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目光往上,就见宋回泠那浓密纤长的羽睫轻颤了几下,贺斩一时动容,心脏莫名软了几分。
可一张口嗓音又带了几分冷硬:“你难道不是应该指着我的鼻子,痛骂我是那等无情无义的小人吗?”
过了那股上头的劲,宋回泠也渐渐冷静下来,盯着贺斩,眼尾似是含笑道:“你要真无情无义,阿默早就没命了。说吧,阿默是谁,你又是如何认得他的?”
温柔的嗓音如溪水一般悦耳,贺斩心中似有什么在轰然倒塌。
他没宋回泠想的这么好,要不是阿默恰巧出现在贺家,要不是她与阿娘极力要留下他,阿默那晚早就丧命于他之手。
不愿心中卑劣被宋回泠知晓,贺斩敛了神色,缓缓开口道:
“据辛桑与千户长所言,乌罗一家并非全部丧命,乌罗亥那年仅十五的幼子乌罗达侥幸逃脱,虽说那幼子无法言语,可于辛桑而言终是个心头大患。
他搜寻乌罗达一段时日无果,怀疑他逃窜到了屯军地界,并给了一封画像,希望屯军遇到此人后即刻诛杀。”
听罢,宋回泠心惊肉跳,阿默这孩子当真胆大。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竟就一直在图灵关附近游荡,直到遇见她和杨氏,与她们一道回了家。
宋回泠吞了吞唾沫,喉头一紧:“那画像有多少人看过了?”
贺斩眉眼一沉:“画像千户长还未启封,便交予我手,待记清乌罗达相貌特征后,我便即刻烧毁了画像。”
宋回泠轻拍胸口不时吐气:“还好还好,那便只有你一人看过。”
照杨氏如今的年岁,乌罗达必定是在她离家后才出生的。
杨氏的幼弟竟比贺斩年岁还小,乌罗亥还真是老当益壮……
宋回泠已揭下带血的纱布,细细替贺斩擦拭伤口,她连连叹息了好几声,眉头紧锁盯着贺斩:
“让阿默留在贺家这事确实难办,可他是娘的亲弟,是你亲亲的小舅舅,再是难办,也得办成!”
贺斩声音冷冽而坚定道:“这事我自有定夺,我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对阿娘的家人赶尽杀绝。”
宋回泠替贺斩上好药,他拿上七两银子,摸黑又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