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这几年来,将此事看得很清楚,此刻仍不得不露出笑脸,来与田蚡相商。
“舅舅,此次讨伐出兵不多,五万人足矣,分五路进发,权当是练兵。”刘彻竟用了恳求的语气。
“陛下,五万人啊,要调整个北军和数个边郡的郡国兵,可不是小数。”田蚡摆了摆手,婉拒道。
“三万!三路进发,出塞八百里即可后撤,算是为日后发兵做些准备。”刘彻再次迫切地请求道。
“三万人,出塞八百里,至少要月余,所耗粮草起码五十万斛,算来是四五千万钱,不是小数。”田蚡再拒。
“一万人!粮草由少府内库来出!舅舅就当是满足我想要建功立业的愿望!”刘彻此时竟然未用尊号来自称。
“陛下稍安勿躁,此事干系重大,再等一两年,那时候国库殷实,才有天时地利人和。”田蚡不肯松口分毫。
刘彻脸上的殷切化作了失望,他原以为田蚡今日得了实惠,多多少少会支持自己用兵,可没想到竟分毫不让。
“既然如此,朕就先听丞相所劝,对匈奴用兵之事,就再缓一缓。”刘彻声音中已没有了热切,只剩下冷漠。
“陛下正处在春秋鼎盛之年,建功立业的机会还有许多,实在不必急于一时。”田蚡摇头晃脑,兼有倨傲色。
君臣就此便谈完了今日想谈之事,随即再无一句可说的话,沉默冷场片刻后,田蚡找了個由头,便起身告退。
此时,已是未时了,天空仍和前几日一样,乌云密布,不见日光,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要再下一场瓢泼大雨。
春雨贵如油,可若是雨下得太多了,便可能成为一场洪灾。
田蚡这些外戚,就如同是这春雨,不能缺少,也不能太多。
忽然,外面刮起了风,因为起得突然,那没有关闭的门窗被吹得“噼啪”作响,引得奴婢内官一阵手忙脚乱。
宣室殿内外,陷入了片刻的混乱。
刘彻透过殿门,将视线落在了远处,周遭的混乱嘈杂并未打扰到他,先前产生的那个模糊的想法,逐渐清晰。
得动手料理田家了,一刻不能等!
“来人!来人!”刘彻大喊几声。
“陛下!”一个名为荆的内官匆匆跑进来,然后下拜请命,他不过十六七岁,但是也已经服侍刘彻六七年了。
“备好车马,朕要微服出宫,去长安县寺。”刘彻背手道。
“陛下,眼看着便要下大雨了,是不是……”荆伏身请道。
“闭嘴!你这小侍中,还要当朕的家不成!”刘彻斥责道。
“陛下,贱臣不敢,请陛下恕罪!”荆连忙就顿首请罪道。
“快快去备好车马,朕倒是可恕你无罪!”刘彻挥手说道。
“诺!”
小半个时辰之后,大雨忽然“哗啦啦”地下来了,风虽然小了许多,但是天边列缺霹雳,引来阵阵雷声。
偌大的长安立刻笼罩在了阴森恐怖之下,被迫出行的黔首小吏在闾巷街道上脚步匆匆,时不时抬头看天。
既像是担忧大雨会酿成吃人的洪灾,又像是担心霹雳会落在自己的头上:扪心自问,何人未做过亏心事?
在这雨声、风声和雷声之中,一辆朴实无华的安车从未央宫东门驶出来,车中之人,是唯一不怕雷劈的。
而后,这辆安车又绕回北阙,沿着华阳大街一路向北,疾驰了许久之后,才来到了长安县寺的一个侧门。
把守侧门的门卒还想要驱离,可驾车的荆立刻就出示了代表宫中身份的竹符,前者连忙就进到寺内通报。
顷刻,还来不及穿蓑衣的长安令义纵冒雨跑到了侧门,恭恭敬敬地将刘彻迎入县寺。
因为是微服私访,刘彻并未前往人多眼杂的县寺正堂,而是让义纵带他来到了书室。
屏退内外闲杂人等之后,已经被雨水淋透了的义纵,才慌慌张张下拜,向天子问安。
“朕今日前来,有件事情要办。”刘彻端坐上首位道。
“微臣敬候诏令,请陛下下诏!”义纵恭敬地回答道。
“朕要见樊千秋,你立刻让他来此见朕。”刘彻说道。
“这……微臣应当如何对他提起此事呢?”义纵问道。
“你就说刘平要见他,他便知是谁,旁的莫多说。”刘彻说道。
刘彻虽穿戴了蓑衣斗笠,但身上的袍服也湿了不少,原本束得整齐的头发也有些凌乱,看着非常狼狈。
“樊千秋如今是游徼,恐怕正在乡里巡查,不知何时才能寻来……”
“那你就慢慢地巡,朕就在这里慢慢地等,看你几时能将人寻来。”刘彻盯着义纵,一字一句地说道。
“陛下恕罪,微臣明白了,立刻就派人寻!”义纵不敢再多问半句,行礼之后,立刻就冲入了大雨中。
义纵冒着雨回到正堂之后,立刻就将这县寺的所有的卒役和属官都找来了,安排他们分头去寻樊千秋。
众人心中虽有疑惑和不解,更不愿冒雨外出,可他们从未见义纵如此焦急,草草行礼后,连忙去寻人。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半个时辰之后,樊千秋终于匆匆来到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