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千秋没想到,曹不疑这些人的脑子倒是好用,竟还能想出利用舆论的力量。
可是,曹不疑他们搞错了一件事情:丞相田蚡之前愿意出手,不是因为他怕那千余黔首,而是看到了利益。
当日,若简丰呈上的陈情书里告劾之人,不是田蚡的死对头窦婴,而是田蚡的亲族……
那么田蚡恐怕会立刻下令给中尉,让其调集北军直接镇压和屠杀。
所有的舆论战能够发挥作用,背后都有利益做依托。
曹不疑他们只是学到了皮毛,但是却没学到精髓啊。
不管他们要向丞相田蚡请愿,还是要向长安令义纵请愿,这两人都不会插手此事的。
曹不疑手上并无说动他们的利益,而且所做之事还违背他们的利益:丞相不想长安大乱,义纵不愿有人抗租。
而且,这后面还牵扯着皇帝刘彻:他更不希望有人为了抗租,更不希望有刁民聚集在长安城里闹事。
再者,曹不疑他们碰到的也不是要装腔作势的百官之首,而是混迹于街面的游徼和私社社令樊千秋!
樊千秋不在乎官声,他甚至不会让曹不疑他们这些“假黔首”走出这槐里。
……
樊千秋与简丰看完了甲字巷又看了丙字巷,确认闹事之人是院寮子弟后,便回到了闾门外的僻静处。
“有两件事情,你现在立刻就去办!”
“诺!”
“一,派人再通传豁牙曾和陈阿嫂,让其率领聚集起来的子弟,立刻赶往槐里,先躲藏埋伏好。”
“二,派人给赵德禄送口信,就说槐里民乱已现端倪,现有刁民……二十余人,让他速来缉盗。”
“诺!”简丰立刻应答下来。
“其余事,按照我等提前定好的办,莫担心怕出事,万永社有保民安境的匾额,只管冲杀即可。”
“诺!”简丰挥手让跟随来的打卒藏入各处,而后又安排人去办其余的事情,动作果断又利索。
槐里主巷道此刻已逐渐热闹了起来,行人三三两两,车马陆陆续续,万永社子弟也并不会显眼。
而甲字巷和丙字巷的娼院和斗鸡寮不是寻常人可出入的,所以来往的行人,并未看出巷中异常。
等社中子弟隐藏起来之后,樊千秋四处张望了一番,便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用斗笠盖住了脸。
今日,这红得透亮的脓疮,终于要挤破了。
……
南清明亭亭部正堂之上,赵德禄和郑得膏这两人正一边喝茶,一边审讯这几日累积下来的轻犯。
以往,犴室里的轻犯累积到几十人,他们才会开始审问,更要借机敲诈勒索一番,发一点小财。
现在,他们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个生财之道,因为樊千秋已经敲打过他们好几次了,当收敛些。
樊千秋不仅让他们秉公执法,更要他们五日一销案,处置轻犯亦不得有任何的拖延。
所以,他们哪怕很不情愿,但又不敢不听,只能偷偷盼望这是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能早点熄灭。
花了两個时辰,赵德禄才审完了一小半轻犯,他打着哈欠看了看跪在门外那十几个待审的轻犯,只觉得疲惫。
他当上亭长十多年了,还从来没有像最近这段日子这样勤政。
都怪这新上任的游徼,为讨好长安令义使君,竟逼着他们像牛马一样劳作,简直就是利欲熏心。
一边的郑得膏看到赵德禄有困意,连忙就倒好热茶送了上来,那殷勤的动作,异常熟练和自然。
“这樊上吏虽然勤勉,可未免有些过了,这些偷鸡摸狗之徒,哪需要审得那么勤,不如关几日。”郑得膏道。
“话可不能这样说啊,樊上吏都说过啦,这也是为了让他们能早些回去经营生产,不要误农时。”赵德禄答。
“都是些刁民,放回去也不会老实的,不让他们坐几日劳,再损失些钱粮,定不知悔改。”郑得膏暗示说道。
“呵呵呵,新官上任三把火,樊游徼在兴头上,先依从了他,等兴头过了,我再行旧制。”赵德禄将茶饮尽。
“这樊上吏骤然得志,恐怕没读过书,不知何为中庸之道,做事刚猛有余,却不知回转……”郑得膏停下了。
“嗯?你此话是何意?”赵德禄似笑非笑地问道。
“下吏是想说,樊游徼这么当官,容易得罪人,恐怕当不久。”郑得膏又说道。
“你……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赵德禄眼珠一转又问道。
“倒是未曾听到风声,只是他这副行事做派,仕途怎么可能太持久?”郑得膏接着抱怨道。
“说不定……这樊上吏想学义使君,当一个酷吏。”赵德禄摇头笑着说道。
“义使君胞姐受王太后重用,他本人又得县官青睐,才能当这酷吏,这樊上吏,有何仰仗?”郑得膏阴笑道。
“诶,樊上吏可是奉诏收租的万永社社令,也是一方的豪杰。”赵德禄言语中听不出太多赞扬,反而是挖苦。
“社令?放在长安城里,可不够看。”郑得膏状貌更加不恭敬了。
“罢啦,他现在还是县寺游徼,还是你我的上吏,我等只能听他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