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三年最后的半个多月,在几场来来往往的大雪中,逐渐就过去了。
这二十多日,长安城格外安静:至少,面上并没有再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但在私底下,却暗流涌动,新的阴谋正在利益的挑动下,潜滋暗长,悄然生成。
长安城是天下最大的一座戏台,在这上面展开的阴谋自然会影响许多人的利益。
但有资格参与其中的,是少数人;少数人为刀俎,多数人为鱼肉。
至于樊千秋,虽然背上了三百二十万钱的业绩压力,但是并没有着急开始做事。
他利用这平静的二十日,细细地消化刚吃到肚子的游徼和富昌社。
又或者说是,磨刀不误砍人工。
当然,他的生活也因自己的双重身份,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方面。
一面是白,一面是黑。
游徼是白,社令是黑。
每日卯时,樊千秋都会准时到长安县寺点卯,而后就到两亭三乡十一里的地界四处巡察,了解民情。
大部分的日子里,他都会身穿袍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分给自己的一什卒役,堂而皇之地穿街走巷。
两亭的亭部、三乡的乡部、十一里的街弹之室,这几个地方,是樊千秋去得最勤的,三日就要巡察一轮。
二十多日下来,樊千秋与这些亭长、乡啬夫、里正及里父老就多了几分浅薄的交情。
和之前第一次见面不同,樊千秋这半個月,对这些芝麻官都很客气,只要没有犯大错,他都不会过份地苛责。
每当上下级相见的时候,他总是笑吟吟的,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望诸位多多帮衬”,把姿态放得极低。
他这么做,倒不是忌惮这些地头蛇,怕他们阳奉阴违。而是想收敛一下自己的杀名,引蛇出洞,使其露马脚。
连续巡视了几轮之外,樊千秋对他们有了新的了解,而时时揣在怀中的那本《百官行述》也加了许多的黑料。
日后,总能用上的。
除了巡察这些小官衙外,樊千秋还花了不少的时间来巡行辖区内十一个里的闾巷、巷道和贫民扎堆的阴暗处。
目的就是对整个辖区有更直观的了解,以备不时之需。
杀人越货的群盗、流窜作案的蟊贼、以武犯禁的真游侠、妖言惑众的神汉巫者、群聚喧闹的游民……
这些人群都属于社会不安定分子,都是樊千秋这个游徼要重点关注的人群,日后少不了与之打交道。
当然要了若指掌。
以上两种巡视和巡察,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此举不仅让樊千秋对辖区有了了解,同时也在各路人马面前宣示了存在,可以用最低廉的成本威慑宵小。
但是,有明察,自然也有暗访。
樊千秋每隔几日,就会乔装打扮成贩夫走卒,到各处乡市和里市去暗访。
贩卖吃食酒浆的饭肆、斗鸡寮和娼院聚集的闾巷、客商云集的乡市里市……樊千秋都有所涉足。
每次到这些地方去,樊千秋总能听到许多半真半假的谣言。
“窦婴削爵之后就病倒了,已到了茶饭都不可入喉的地步。”
“陈皇后派人寻来了楚地的巫觋,日日做法,想求得子嗣。”
“大司农派出官吏大肆收购刍槀,恐怕来年要对匈奴用兵。”
“北山中有人见到了黄龙和麒麟,想来这来年定然是丰年。”
“丞相田蚡大摆四十五岁的寿宴,前往贺喜的宾客数百人。”
“馆陶公主为男宠董偃求官,将长门园送给县官为长门宫。”
“匈奴人派大军在代郡劫掠,代郡太守力战不赢,让匈奴人掳走了男女老少千余人。”
这些五花八门的乡间传言,让樊千秋的眼界大开,因为,其中的不少谣言都是真事。
以上种种大事小情,只是樊千秋身为游徼的职责,但却又并不能涵盖他所有的活动。
每日酉时一到,樊千秋便会脱下游徼袍服,匆匆地赶回万永社,处理社中各项事务。
他这段日子的当务之急,自然是逐步改造富昌堂,为来年用新法征收市租做好准备。
清洗社中无药可救的无赖泼皮,招揽品性好家境贫的子弟,开设粥蓬,在闾巷洒扫除尘,给乡市修栅栏……
总之,把樊千秋在万永社做的事情,又依样画葫芦,又在富昌堂里重新来上了一遍。
因为有了整治万永社的经验,更可以直接从总堂调人到富昌堂襄助,所以进度比之前快很多。
只用了短短半个多月的时日,富昌堂就被整治得像模像样了,和原先的万永社已有七分相似。
扩大了足足两倍的万永社,就像一个壮年男子,吃饱喝足,为来年大展拳脚做好了充足准备。
当然,除了这些公事之外,樊千秋自己的生活也有了一些改变。
这几个月来,樊千秋给自己攒下了一万钱,加上社中按定好的成制给他分的五万钱私费,他总共存了六万钱。
于是乎,樊千秋用这六万钱在总堂附近的闾巷里买了一处日字院,并且购置了一些新的家什,正式地搬了家。
横七步、纵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