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樊千秋在万永社自然是一人堂,可在长安县寺却是“新妇”。
他虽然胸有大志,手腕也算了得,但是初来乍到,仍要上下打点。
是虎就得卧着,是龙就得盘着,现在不宜太早暴露出锋芒和锐气。
方才,樊千秋已经对下属恩威并施了,接着,他还得疏通好上官。
樊千秋先绕到了正堂后面,直接走进了对面的门下主簿阁,找到了门下吏的首领——县寺的主簿许由。
这四百石的主簿见到樊千秋恭敬来访,也并没有端架子,而是非常熟络地将后者迎入阁中,请其入座。
许由如今已五十出头了,亦是清明北乡人士,自幼就跟随长安一个老儒研读《左传》,算是一个儒生。
只可惜《左传》非显学,许由足足学了十年,最终也只能在长安城北城郭开一個精舍,开庐收徒讲学。
可是既然不是显学,自然也收不到太多生徒,每年只能收到百多斛粟和七八斤束脩,仅仅够果腹而已。
后来机缘巧合,许由结识了准备由郎官外放到中县去当县令的义纵。
义纵目不识丁,许由才学可用,可取长补短,义纵随即辟其为门下议曹,二人便有了份“主仆”情谊。
而后,许由跟随义纵去了中县和长陵县,现在又回到长安县,升为了四百石的主簿,也算荣归故里了。
许由年龄稍长,以后外放也只能当到县丞,便断了这念头,一心一意辅佐义纵,才与窦桑林并无纠葛。
主簿是长安县寺的看门人,也是长安令的大管家,樊千秋自然要先与他疏通好关系。
樊千秋在主簿室落座之后,就先与许由攀起了乡梓的情谊。
许由也知道万永社在清明北乡是乡梓典范,所以言语之间,对樊千秋也多有赞扬之言。
在三言两语之间,樊千秋则通过察言观色,对许由的性情和为人多了几分直观的了解。
为人和善、办事牢靠、略显迂腐、喜欢读经……总之,算来是一个值得交往的老好人。
寒暄完之后,樊千秋将备好的麻布包裹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其摆到了许由的案上。
“这是……”许由见到之后,先是不解,接着了然,皱眉问道,“你要向本官行贿?”
“上吏的廉名下吏早有耳闻,怎敢行贿,此物绝对算不上行贿。”樊千秋打开包袱。
果然,其中并不是金和铜钱,也不是玉器或者其余值钱的宝石,竟然只是四卷竹简。
“这……”许由的警惕心松懈了下来,指着这几卷竹简更加疑惑了。
“这是几卷《左传》的残本,乃我一个挚友从长陵县一中户手里购得的,是在自家祖屋梁上寻到的……”
“这上户的祖屋是战国时修建的,上下也建有几百年了,这中户不识货,五十多钱就卖给了我那挚友。”
樊千秋把备好的说辞熟练地说了出来,又看似随意地把竹简往许由的面前推了推,后者双眼立刻亮了。
历经了始皇帝的焚书坑儒和楚霸王的焚阿房宫,诸子百家典籍损毁颇多,用十不存一二形容亦不为过。
直到文景时期,天下逐渐安定,才偶有诸子百家的典籍陆续重见天日,将百家先贤文脉道统承续下来。
许由本是儒生,一听这是战国时留下来的《左传》古书,不顾官仪地拿过来,在案上展开,细细读起。
“两月前,我去这挚友的家中做客,偶然得见,甚是喜爱,便求他割爱转卖与我,只花了不到一百钱。”
“前几日,我又听说上吏精研《左传》,此道虽然不算是显学,但也是圣人之言,所以便想赠予上吏。”
“赠书不能算行贿……是赠书!读书人的事,能算行贿吗?”樊千秋边说边很小心地观察许由的动静。
此刻,他正目不转睛地仔细辨认《左传》上的大篆,轻微地点了点头,连说几声“好”,已看进去了。
樊千秋说的这些话一半真一半假,合在一起,最让人信服。
这《左传》确实是他让社中子弟寻来的,也是真的古书,可是价格不便宜,不是百多钱,是三千多钱。
今日拿来此处给许由一看,自然更不可能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准备,甚至也可以说是投其所好。
自从樊千秋当上社尉之后,就让李不敬等人四处探听,把这长安县寺大小属官的癖好都摸得清清楚楚。
樊千秋又将这些细节记在了一卷帛书上,自名为《百官行述》,用做自己围猎官员,疏通关系的指南。
这《百官行述》中不只记有官员的癖好,也还有一些流言蜚语和黑料软肋,总之,如今和以后都能用。
为了防止此书意外落入他人之手而惹祸,樊千秋耍了一个小心眼,记录之时,特意用的是后世的洋文。
……
许由读了约莫一刻钟,终于才意犹未尽地将竹简放回了案上,他的神情异常满足,看来是读出了滋味。
“樊千秋啊,你将这古书赠送给我,当真就没有任何的所求?”许由捋须笑问道。
“上吏,若是真的有所求,我当带半两钱来,怎会带书?”樊千秋答道,“但……若说有,自